這縣城不算大,衙門裡的管戶籍的,也正是前廳堂的師爺。
師爺頭髮半白,正結束了前面一樁子鄰居盜竊的案子,又馬不停蹄到後院裡給辦戶籍,渾濁的眼裡透著滿滿的疲憊。
“你們不是我們這裡的人,怎麼想著在我們這兒辦戶籍?”
夏千帆紅著眼。
“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都怪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天災逃亡的半途丟了命,連帶著丟了丫頭的籍契和物件兒。
我好不容易在這接到他的女兒,隻能在這辦了。”
說著,夏千帆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像是真的悼念死去的兄長。
師爺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又看雪沁。
“你瞧著也這麼大了,自己的籍契和東西都護不住?”
“本來是護住了的,可途中山上滾下來好多石頭,我醒來時,已經被鄰居家的嬸子放在板車上了,啥東西都沒了……就算剩下什麼,嬸子也是不肯給的。”
雪沁也輕咬過嘴唇。
師爺瞭然,隻當是這丫頭被吃了絕戶,村民逃難做事都絕,少了她的戶籍和東西也都正常。
夏千帆說:“倒也不是啥都沒有,那畢竟是我哥,以前到我村子裡來時留下了些書信和契書,您瞧瞧。”
說著,他將幾封家書和公文都遞過去。
公文麼,自然是他照著之前村裡的公文拓下來的。
至於家書,無非是仿造,裡頭分别寫著兩家孩子如何長大的,細緻入微。
師爺瞧了幾眼,揉揉眼睛便不肯看了。
“倒是細。”
“還請師爺通融通融,這丫頭要是沒個籍契和路引,這一路上可難熬。”
夏千帆將最後一份書信遞過去,裡頭夾著一兩銀子和十幾個銅板。
有零有整,看起來就像是傾儘家財的模樣。
師爺的眼睛亮了亮,寬大的袖袍悄沒聲地將東西攏去,又問雪沁。
“書信是有,但戶部做事講求個嚴謹。小姑娘,你姓甚名誰,哪個村子裡來,爹孃叫什麼,都一一道來,我得聽你說。”
拿錢辦事是一回事兒。
戶部的差事兒嚴謹,也是要緊事兒。
夏千帆早有預料,他輕輕拍了一下雪沁的後背。
雪沁便竹筒倒豆子一樣往外說,將剛才串通好的部分都一一說出。
“……我爹孃都是下地的農民,在錢地主手底下租的農田,後來天災,地主把地收了,我才跟著爹孃出來逃難,不曾欠過地主的銀錢,乾乾淨淨的呢。”
雪沁說得認真又流暢。
師爺瞧了一眼手裡的公文,點點頭——倒是一模一樣。
旁邊的夏文曜見他已經有所緩和,補充道:“咱夏家不欠人東西的,就是隔壁嬸子把雪沁送來時,咱多給了幾十個銅板才把人要過來,不然還能給師爺多些。”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
夏千帆趕緊把夏文曜一拉緊,連忙給師爺道歉。
師爺聽著孩子這麼口無遮攔,心裡反而更加相信孩子的話,擺擺手:“童言無忌,瞧著你們一家子也不容易,拖家帶口這麼多人,這戶籍的事情,我便給你們辦了。”
“多謝多謝。”
夏千帆笑。
在無人的地方,三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跟著揚起嘴唇。
事情,辦妥了!
很快,夏千帆就帶著雪沁的籍契和路引離開衙門,雪沁滿心歡喜地拉著夏千帆的手,認認真真說:“以後我都跟著夏叔走!”
“乖。”夏千帆淺笑——以後家裡,多了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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