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慘白,照得人心上愈發荒蕪一片。
許宛歆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差,嘴唇青紫,眼睛凹陷,她低頭看向樓下,樹影重重,有火把在閃爍。
愛與恨早已說儘。
可到頭來,她還是捨不得。
短短的十九年人生裡,她唯一愛過的男人,她總是不能,總是不能看他送命。
可許宛歆是最百折不撓的人啊,她想要在他心頭留下痕跡,一時一刻都沒有放棄過。
許宛歆最後一次看向裴儉,帶著滿身的決絕與倔強,她說,“表哥,但願人生重來,你我仍是少時模樣。”
說完,她便要帶著念兮朝欄杆外縱身一躍。
念兮早在那兩人說話時,已經悄悄解開手上的束縛,時刻準備著逃離。
裴儉也看到了她的動作。
直到聽見許宛歆那句遺言一般的約定,她再不猶豫,雙手猛地用力向前,將人推到一旁,自己受力跌落在地上。
許宛歆本就要跳樓,再被念兮這一推,更是連反應也來不及,直接落了下去。
念兮目瞪口呆。
脖頸被匕首劃破一道淺淺的傷口,但此時此刻,根本感受不到痛。
“念兮!”
裴儉撲過來,慘白著一張臉,眼底是掩不掉的慌亂與害怕。
他問,“你沒事吧?”
尾音都在發顫。
緊緊地握住念兮的手,其實真正害怕的那個人是他。
念兮喘著氣,她尚有些懵,抬起的臉又白又迷惘。
從被靖王的人抓來到現在,說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一直都在給自己鼓勵,眼淚都憋回肚子裡。
每時每刻,她都在尋求自救,直到方才的奮力一搏。
念兮的喉嚨有些緊,“我是不是……許宛歆她……”
她好像將人推下去了。
裴儉低頭看著滿臉灰土的念兮——額頭不知在哪裡磕腫了,脖子上還有一道細細的血痕,水汪汪的眼睛有淚水盈盈……
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終於後知後覺地從心底迸發。
他眼眶泛紅,像是經曆了前世今生的一個輪迴,前世那個在相府裡被人毒殺的念兮,自己站了起來,救了她自己。
裴儉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念兮,你救了自己。”
念兮怔怔地回望過去。
從懵懂到漸漸眼含熱淚——
她懂他的意思。
她再也不是那個孤單又寂寞,懦弱到受儘苦痛而死的溫念兮,比任何時刻,都更明白重生的意義。
從前她靠别人救她,至死都在等著裴儉。
可現在,她什麼都不怕了。
內心的驚濤駭浪,最終化作眼眶裡流下的熱淚。
念兮哽嚥著,對裴儉,更是對自己,“我還活著,裴儉,我還好好的活著。”
重生,這是獨屬於她和裴儉的秘密。那些面對死亡的痛苦與恐懼,她都能毫無保留的在他面前袒露。
“我知道。”
裴儉眼裡同樣有水痕劃過,含笑道,“你是最好的念兮。”
四周靜悄悄的,唯有風聲蕭蕭。
念兮痛哭過一場,將這兩日的擔憂害怕委屈通通發泄出來,等到情緒平複,她問道,“我將許宛歆推下樓了,是嗎?”
裴儉幽黑的眼眸望過來,目光是很少見的溫柔,“是她要害你。”
“我知道。”
剛哭過的聲音有些悶,她啞著嗓音,“誰也不是天生就會殺人。”
所以心裡才會有些彆扭。
裴儉的眼神剋製又溫和,聲音也是,“她大概沒死。”
“沒死?”這回輪到念兮吃驚。
“下去吧。”
“已經呆了許久。”裴儉溫柔的眼神中有掩藏不住的眷戀,或許是夜色太暗,念兮並未注意到。
“能走嗎?用不用我揹你?”
“我傷的是脖子,又不是腿。”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攬月樓。
念兮這才發現,整個攬月樓都被身穿黑甲的兵士團團圍住。而站在最前方的,身穿鎧甲的青年,凜然如戰神,手握長槍,英姿勃發。
看到她出來,颯遝如流星,大步走到近前,一雙眼睛熠熠:
“念兒,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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