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本不相熟的人,沉默有時候是最好的。
念兮悄悄覷他一眼。
陸聞笙正垂著眼睫看書,與她隔著案幾,神情舒展,專注。
念兮為打發時間,便打量起案幾上供的錯金博山爐。爐身上部和爐蓋鑄出層巒疊嶂的群山,山間點綴有獵人和野獸,錯金花紋色彩絢麗,十分漂亮。
爐頂有清煙嫋嫋升騰,那煙又輕又細如同弦絲,氣味幽涼,香氣氤氳,好似梅花於雪中綻放,烘托出溫潤的木質香。
讓人感受到暗藏的暖意。
方才念兮與他並肩,從他的氅衣袖籠裡,便隱約蕩起一點雪中春信的香氣。
許是她看得太過認真,連陸聞笙也感覺到了,從書冊上抬頭,見女孩一雙杏眼明亮烏黑,帶著點嬌憨和嫵媚,於車廂內,像一朵靈淨潔白的玉蘭。
不免出聲問道,“喜歡這香?”
他突然出聲,打破車廂寂靜,卻將一心盯著博山爐的念兮嚇了一跳。
“對不住。”陸聞笙忙又溫聲道。
念兮沒有抬頭,指著博山爐頂的青煙,等到那菸絲重新繃得筆直,大有直上青天之勢,這才出聲:
“你看——”
陸聞笙原不知她有什麼重大發現,也跟著她的目光仔細看了半晌,隨著她話音落下,煙徑撲散,散成朦朧一片,她這才抬頭,笑盈盈道:
“我不懂香,隻是覺得這爐子生的好看。”
陸聞笙總算知曉小七那孩子為何會喜歡她了。
瞧著溫軟,實則一樣的古靈精怪。
她方才明明是怪自己說話撲散了青煙,卻又故弄玄虛,叫他也跟著莫名其妙盯了半晌。
但同時又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大部分時候,女子在他面前,總是矜持,刻意營造美好。
這當然不能說明他有十分的好,才引來這些女子的側目,卻足以說明溫小姐的從容和舒展。
像她這樣的年紀,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整整比她大了十歲,除卻最初她感謝自己時的微赧,其餘時候,他得到的都是平等的反饋。
不因地位,年齡甚至性别。
不驕矜,不諂媚,更沒有刻意迎合。
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卻難得叫陸聞笙感到放鬆,心情也跟著那盈盈淺笑好起來。
“若是喜歡這博山爐,送與你便是。”
念兮笑著搖頭,“若是如此,豈不是人人都盼著坐上輔國公的馬車,好得上一件寶貝。”
她說的俏皮,但拒絕之意明顯。
陸聞笙從不愛勉強别人,便略過不提。
他重新垂眸看書,她也繼續盯著爐上的青煙打發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最開始的尷尬,彼此都多了一份閒適自在。
馬車在溫府門口停下。
念兮下車後,朝陸聞笙福了一禮,謝過他送她一程。
他再未下車,卻一直看著她進府,直到大門闔上前,那抹紅色的身影回頭,衝他又揮了揮手。
漫天風雪,溫柔了他的眉眼。
念兮走後,陸聞笙的馬車仍舊停了許久,直到侍從來問,他才頷首,馬車駛離。
陸聞笙再看不下去書冊,轉而像念兮方才一樣,盯著案幾上的錯金博山爐看。
青煙嫋嫋,他當真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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