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耐心地道:“父皇,您操心的太多了,幼蓉她現在是東突厥的可敦,嚴格說起來也是一國之母,不再是大周養在深宮的小公主,她決定早一點要孩子,自然有她的考慮。”
所謂的可敦,也就是可汗之妻的意思。
六公主在每個月的家書裡其實斷斷續續地提到過,尉遲烈雖然同意遲兩年要孩子,但是她想早點生。
草原上的環境不比中原,幼兒的夭折率也更高,所以突厥人十分看重子嗣。
漢女本就較為嬌弱,可尉遲烈卻承諾隻娶六公主一個女人,突厥內部私下也有不少矛盾。
最直接的就是怕她生不了,生不多。
“幼蓉也怕疼,但她身處的位置有她必須扛起的責任,突厥與大周交戰那麼多年,這般建交結盟還是頭一次,可大周卻要求尉遲烈隻娶她一個,難免像是種下馬威,因此內部各種聲音都有。”
“東突厥的勢力此前才經過洗牌,部落中還餘留著前任皇族的子嗣,幼蓉早一點生孩子,有利於尉遲烈這個新任可汗穩固東突厥,也能讓那些不安的突厥部下放心,這就好像將帥擊鼓振奮三軍一樣。”
“在草原上,生命的延續就是一切,何況這是大周正統與突厥皇室的血脈,象征的意義更是非凡。”
“彼此間有了深刻連接的紐帶,才會更快放下偏見與隔閡,幼蓉很清楚,這是她身為和親公主所肩負的責任,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要做到。”
瑞王是支援妹妹的,也覺得她的想法沒有錯。
他很欣慰對方長大了,已經不再像個孩子時隻顧著考慮自己的得失與感受,而是將自己放到更高的層面上,從大局去思考做事。
現實也證明瞭六公主的做法沒有錯,在她公佈有孕的訊息之後,東突厥興奮激動不已,對尉遲烈的忠誠與信任更深,對待綏城官府的態度也明顯真摯誠懇了許多。
昭仁帝錯愕地聽著瑞王說出這番話,而後又低頭看向手中的信紙,神情一時恍惚。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六公主的家書不知何時變得與最開始不一樣了。
那時她信上寫的都是抵達草原上後,有關自己的日常瑣事,與一些新奇的見聞。
但現在她的家書越來越長,裡面不再是生活的零零碎碎,而是綏城與草原的動向,以及她正在做的事情。
起初她寫自己天天喝馬奶酒吃烤全羊,後來她寫與草原上的安寧與綏城的繁華。
都是再告訴昭仁帝她過得很好,但過程中她的變化卻是天翻地覆。
“……你說的是,幼蓉長大了,真的長大了,在朕看不見的地方,原以為要操心一輩子的丫頭,忽然就不再是孩子模樣了。”
昭仁帝喃喃地說著,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悵然。
放到一年前,他實在難以想象六公主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瑞王笑了笑:“是啊,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所以父皇不用再親自牽著我們走了。”
坐下繼續寒暄片刻之後,瑞王便告辭出宮了。
換作以前,他會選擇留宿宮中陪伴兩日,但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小家,那裡有人在掌燈等著他。
看著瑞王離去的背影,昭仁帝悵然若失,此刻也終於回味過來了對方這次進宮的意義。
不是爭吵,不是埋怨,而是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從今往後不要再插手了他的人生了。
這一刻,昭仁帝前所未有地清醒意識到,孩子真的長大了。
而他也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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