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好似假寐，身上披著一件棉衣，院子不大，還沒有許元勝住的地方三分之一大，但卻顯得甚是清幽，特别院內的一顆梧桐樹，看樹皮足有上百年的樹齡，甚是少見。

很難想象萬家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執掌整個江南地區近乎過半財富的家族。

族長竟然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縣城，一個如此小的院子裡。

“來了。”老人這個時候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萬樹森，又看了看許元勝，不知道這句來了，是對誰說的。

“叔叔，這位就是我的學生。”

“今日路過泗水縣，我特意帶來讓你看一看。”

萬樹森低聲道。

“不錯的年輕人。”

“我們萬家很少親自下場，支援軍中之人。”

“這是犯忌諱的事，也是我萬家長盛不衰的一種妥協。”

“你真的決定做了？”

老人看向許元勝，然後又看向萬樹森道。

“叔叔。”

“大勢如此。”

“我萬家雖然龐大，但物極必反，繼續下去必然會走向衰落。”

“也會被人垂涎三尺。”

“若再不改變，叔叔和我哪日不在了，真靠下面那些小傢夥，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我觀察了一番萬家那些年輕人，都難當大用。”

萬樹森堅定道。

“從你主動攛掇中都之事。”

“我就知道你心意已決。”

“你是萬家舉薦為朝廷效力的檯面人。”

“我雖然是萬家的族長，但實則你才是整個萬家的掌舵人。”

“你是我和你父親當年最為看重的孩子。”

“現在你也老了。”

老人感慨道。

“讓叔叔掛唸了。”

“若非叔叔這些年執掌萬家，我也難以如此自由自在的按照自己所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樹森在此，再次感謝叔叔的信任。”

萬樹森鄭重雙手作揖，深深過膝拜下。

“也罷，我且問你一句。”

“你攛掇中都，又插手軍方。”

“未來所圖是什麼？”

“你要知道大勝強大如斯，也走了下坡路。”

“而我萬家可比大勝的年代更久遠。”

“你要如何做，才能保證萬家不衰。”

老人忽然眸光內透著一抹堅定和審視，直直的看向萬樹森，他要一個明確且能認為可行的答案。

“萬家永遠不會做那第一人。”

“但必須參與軍方，依我萬家之富足，一旦插手軍隊，隻要不自尋死路，哪怕後世之朝廷也要敬畏三分。”

“雖然不能讓萬家萬萬年不衰。”

“但能再延續三代。”

萬樹森沉聲道。

“萬萬年，哪有萬萬家的家族。”

“三代，足矣。”

老人忽然感歎道，卻沒有再說話了。

萬樹森忽然看了一眼許元勝，示意他也說兩句。

許元勝一怔，我說什麼？

這種乾涉萬家這類龐然大物未來走向的大事，我說合適嗎？

不過看萬樹森的眼神。

就知道來這裡，不止是拜見這位萬家族長，更是想借自己之口，說服這位老人支援萬樹森之後的所有部署。

“萬老。”

“兵者，往往殺戮過甚，並非能夠保持家族長盛不衰的底牌。”

“不過兵者之下，若能再深入一步。”

“紮根底層，代表他們的利益和前途，就能讓兵者殺戮之氣，變得更為純正和厚重，不易傷人傷己。”

“如此保證長盛不衰，未必不行。”

“三代隻是最少。”

“若能始終貫徹並代表底層民眾的的利益，至少五代以上萬家不會衰弱，還會再次壯大。”

許元勝沉吟道。

“就像你在青州府那般？”老人忽然開口道。

“萬老慧眼。”

“底層民眾才是曆朝曆代的根基，可惜曆朝曆代之掌權者一旦登上高位，開國之人尚好，二代三代就很難再去共情他們之艱，他們之難。”

“我倒是覺得萬師剛剛說的，不做那第一人。”

“恰好能夠避免這種事發生。”

“不做第一人，就會一直擁有危機感，就能讓一代代之萬家之人明白，想要的安全感來自何處。”

“讓他們不至於脫離現在製定的路線。”

許元勝直言道。

“不做第一人。”

“紮根底層。”

“倒是根基更為紮實。”

“萬家這些年看似是越來越強大，卻也越來越飄了。”

……

“去做你該做的事。”

老人擺了擺手，忽然閉上了眼。

萬樹森拱了拱手，才是轉身離開。

許元勝緊跟著離開。

等出了院門。

“萬師，我怎麼感覺來見皇後和那位燕王，反而是小事。”

“來這裡才是大事。”

許元勝苦笑道。

“萬家是個大家族，牽涉的各方直係人數過千人，加上旁係多達數萬人，並非都支援我。”

“不過隻要我這位叔叔開口，萬家的其他人就隻能閉嘴，一個大家族，族長的權威是與生俱來的，不容置疑的。”

“你是我的學生。”

“老師有難，自然要你分憂了。”

“不過放心，屬於你的好處，我給你留著的，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萬樹森嗬嗬一笑，眸光內透著喜色，知道這次讓許元勝過來，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