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奶呼呼的一人一狗,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就那麼怯生生地望著他。
小東西這是怕他嗎?寧奕馳輕輕歎了口氣,走到榻邊,對著小姑娘伸手,語氣儘量溫柔:“舟舟過來。”
沈靈舟搖了搖小腦袋。不能過去,過去容易露餡的。
想著自己幾日也就回來了,寧奕馳也不強求,收回手說道:“乖乖在家。”
沈靈舟點點小腦袋。心裡卻焦急不已。世子爺他老人家,沒發現令牌不見了嗎?
寧奕馳轉身,看向常山。
常山拱手:“都已準備妥當。”
寧奕馳頷首,二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哥哥你令牌還沒拿呀。
沈靈舟急得想去追,可又怕前功儘棄,湊到窗戶前往外看了看,就見寧奕馳被眾人簇擁著走遠了。
算了,以世子哥哥那周密謹慎的性子,很快就會發現的。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趕緊藏起來,免得待會兒他們回來,輕而易舉就能找到她。
沈靈舟兜著花花爬下榻,穿好鞋子噔噔噔跑進了裡間,看來看去,看上了那個大大的紫檀木衣櫃。
她踮著腳尖費勁兒拉開門,帶著狗狗鑽進去,又把門從裡面關上,躲到了一排掛得整整齊齊的月白色錦袍後面,小手把衣裳扒拉扒拉,把自己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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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沈靈舟所料,寧奕馳帶著同樣黑衣打扮的一隊護衛走出侯府大門。
剛翻身上馬,就對常山說:“令牌你收好,到了約定地點,你直接去和那個二當家的交涉。”
“令牌?”常山錯愕一愣:“世子爺,屬下沒拿,不是您收起來了嗎?”
他剛才進屋的時候,見桌上沒有,以為世子爺回屋換衣裳時順便揣好了,就沒問。
寧奕馳蹙眉:“我不曾拿。”
他換好衣裳從裡間出來,見桌上令牌不見,而常山候在一旁,他以為是常山收了起來。
常山是侍衛長,也是他的貼身侍從,照料著他身邊的大事小事,幫他收個令牌實屬常見之事。習慣使然,他並未多問。
“世子爺,可要把所有人集中起來,一一搜身?”常山的臉色異常難看,咬牙問道。
世子爺院裡,大白天的居然丟了東西,是他這個侍衛長的巨大恥辱。
寧奕馳沉默片刻,想到小姑娘那怯生生又依依不捨的小眼神,心中有了猜測,目露一絲無奈。
“不必,我知道在哪。”寧奕馳翻身下馬,邁著大步匆匆往回走。常山忙跟上。
“舟舟!”不等進門,寧奕馳就先開口,可一進屋就發現小姑娘不見人影。
常山見狀,忙走到外頭去問院裡的侍衛,又轉身回來:“世子爺,沒見沈姑娘出門。”
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沈靈舟既慶幸寧奕馳回來了,又有些害怕被他找到,緊張得小身子縮成一團,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細聽著。
時間還沒過呢,得再拖一陣子。小姑娘抱著小狗又往角落縮了縮,試圖把自己藏得更好一些。
小姑娘緊張,抱著小狗的胳膊無意識地用了力,把狗狗擠得不舒服,哼唧了一聲以表不滿。
小姑娘嚇得臉都變了色,忙伸出小胖手捂著狗狗的嘴,還用下巴蹭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安撫,生怕它再發出聲響。
常山裡外看了一圈,不見令牌,也不見人,面露焦急:“世子爺……”
“噓!”寧奕馳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偏了下頭,側耳傾聽。
片刻過後,寧奕馳的嘴角淡淡彎了一下,輕手輕腳走到裡間,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紫檀木衣櫃前。
聽到外面突然沒了動靜,沈靈舟好奇他們難道走了?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動了動,小腦袋從一排衣裳後面探出來。
她湊到衣櫃門縫那往外看,還沒等看一眼,衣櫃門就猛地被拉開,緊接著一隻大手伸了過來。
小姑娘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是世子爺他老人家找來了。
緊張得小奶音尖叫出聲,抱著小狗就往後躲,兩條小短腿拚命踢蹬。
不能被他抓出去,她要死扛到底。
可還沒踢蹬兩下,下一刻就落在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裡。
寧奕馳眉目舒展,輕笑出聲,伸出手指在小姑娘腦門上點了點:“果然是你這個小東西。”
沈靈舟心虛不已,呲著奶牙陪笑,兩條小胳膊緊緊抱著狗狗生怕露餡。
小腦袋一歪,靠在了寧奕馳懷裡,無比乖巧可人,企圖靠賣萌迷惑他。
見奶呼呼的小糰子這麼依賴他,寧奕馳心底軟得一塌糊塗,輕輕歎了口氣,單手抱著小糰子往外走。
可心軟歸心軟,正事兒還得辦。寧奕馳把另一隻手伸到小姑娘面前,語氣溫柔:“舟舟拿了令牌吧,給哥哥,哥哥得走了。”
沈靈舟往窗外看了一眼,還有太陽呢,再等一會兒才能給的。
可世子爺的手還伸在她面前。沈靈舟想了想,揮著小手,做了個丟的姿勢,一本正經道:“舟舟丟!”
“丟哪去了?”寧奕馳耐心問。
沈靈舟搖著小腦袋,死死閉著嘴,就是不肯說。
小姑娘不肯說也無妨,屋子就這麼大,時間也還有,找就是了。
寧奕馳看了一眼急得額頭直冒汗的常山。常山會意,喊了兩個侍衛進來,三人在屋裡翻箱倒櫃,裡裡外外,一頓好找。
可仔仔細細找遍了所有角落,就差把屋子給翻過來了,也沒找到令牌的一個角兒。
寧奕馳坐在椅子上,小姑娘兜著小狗坐在他懷裡,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這麼一耽擱,一盞茶的功夫就過去了。
寧奕馳微微板起臉,語氣有些嚴肅:“舟舟,跟哥哥說,令牌藏哪了?”
沈靈舟歪著小腦袋,假模假樣想了想,隨後伸著小胖手往窗外一指:“丟。”
院中一直有人守著,若是有什麼早就發現了。可常山還是帶人去外頭看了看,到處檢查一番。
窗戶底下一溜過去都是地磚,一目瞭然,什麼都沒有。小姑娘沒出屋,再遠的地方她也丟不到。
很顯然,小姑娘又在忽悠人。
常山進屋,對著寧奕馳無奈搖了搖頭。
算著時間,常山焦急不已。可心中又隱隱擔憂,待會兒世子爺失了耐心,不知道會不會對沈姑娘發脾氣。
自從沈姑娘到了世子爺身邊,世子爺的好脾氣一直在重新整理他的認知。有的時候他都快不認識自家世子爺了。
可今天這事兒,沈姑娘有些刁蠻了。
若是世子爺生起氣來,就沈姑娘那軟乎乎的小模樣,别說世子爺冷臉發脾氣了,哪怕說話大點兒聲,估計都會嚇到哭吧。
寧奕馳看了看外頭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把小姑娘從腿上抱起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臉色微微沉了沉,試圖和她講道理:“舟舟,你捨不得哥哥走,哥哥知道。但哥哥是去辦正事,等事情辦完,哥哥帶你去玩可好?”
小姑娘若還是前陣子那個,傻裡傻氣懵懂無知的小傻孩,丟了令牌無非就是覺得好玩。寧奕馳不會浪費時間和她談,隻會加派人手一起找。
但如今小姑娘聰慧得很,這是為了不讓他出門故意丟的。雖然小姑娘捨不得他,他很高興。
但寧奕馳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好好跟小姑娘講講道理,讓她懂得,正事兒不可耽誤。
沈靈舟看著世子爺明顯陰沉的臉色,聽著他有些嚴厲的語氣,扁了扁嘴,很是委屈。
世子哥哥凶她,真想把令牌丟給他算了。
可她要走了呢,走之前,無論如何,也要救世子哥哥這一回。
她不要讓他斷腿,也不想看到他閉著眼睛,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見小姑娘扁著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寧奕馳強忍著把小糰子抱進懷裡哄的衝動,硬著心腸再次開口:“舟舟,說話。”
對上寧奕馳那嚴肅的目光,沈靈舟的大眼睛裡瞬間變得水汪汪的,她把小身子往旁邊一扭,小腦袋往過一偏,就是不張嘴。
見小姑娘側身對著他,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打死不說的架勢,寧奕馳的太陽穴忍不住突突直跳。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領會了某些時刻,侯爺看他的那種無奈想揍,又捨不得下手的目光。
面對這麼個小小一團軟乎乎的小姑娘,别說下手打了,現在看她眼淚吧嚓的耷拉著小腦袋,他都在下意識反省,是不是他剛才說話聲太大了,語氣過於嚴厲了。
“舟舟!”寧奕馳還是沒忍住,伸手去摸小姑孃的小腦袋。
可小姑娘哼了一聲,身子又是一扭,居然躲開了他的手。
寧奕馳:“……”
這麼一再僵持,一盞茶功夫又過去了,太陽已經差不多完全落了下去,屋內沒有點燈,光線變得昏暗。
寧奕馳捨不得凶小姑娘,可時間緊迫,正事兒要緊,不能一直這麼僵持下去。
沉思一瞬,寧奕馳伸手把小姑娘從桌子上抱起來,放在地上,讓她站在自己面前,板著臉:“舟舟,哥哥問你最後一遍,令牌藏在哪兒了?”
沈靈舟偏頭看著窗外。拖延了這麼久,算一下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那突如其來的山體滑坡,應該錯過去了吧。
要不,就把令牌還給哥哥?再纏著他跟他道會兒歉,那樣又能拖延一陣,應該就可以徹底躲過去了。
可還沒等沈靈舟想明白要不要現在就把令牌拿出來,寧奕馳突然語氣嚴厲:“舟舟,把手伸出來!”
小姑娘偏著小腦袋一邊看天色,一邊正在琢磨事情,寧奕馳這冷不丁的一聲,嚇得她一哆嗦,轉頭不解地看向寧奕馳。
見小姑娘被他嚇到,寧奕馳心中不忍,可還是強忍著繃住臉:“把手伸出來。”
看這架勢,是要打手?
沈靈舟心裡不服,十分委屈,可她還是嘟著小臉蛋氣鼓鼓的“哼”了一聲,犟著脾氣把小手伸了出去。
打就打,誰怕誰。
想是這麼想,可眼淚卻忍不住溢滿了眼眶,眼看著就要掉出來。
見小姑娘扁著嘴,強忍著眼淚,常山心中不忍,有心想勸勸世子爺好聲追問。
可想到剛才幾個人這一頓折騰,卻一無所獲,又忍住了。
再說,世子爺管孩子,他還是别插嘴的好。
常山在心底歎了口氣。死活想不明白,往日裡乖巧明事理的小姑娘,今兒為何就這麼犟呢。
寧奕馳高高抬起手,許久沒落下,又問了一次:“告訴哥哥,令牌藏哪了?”
可小姑娘哼了一聲,就是不肯說。
這是和他較上勁兒了?寧奕馳無奈,把手落下。
幾根指尖,輕輕捱到小姑娘手心,象征性地拍了一下,算做懲罰。
可哪成想,就這輕飄飄的一下,卻像是點了炮仗。
憋了半天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稀裡嘩啦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她一邊無聲地掉淚,一邊從兜著小狗的布兜裡把令牌掏出來,小胖手一揚,把令牌撇進寧奕馳懷裡。
見令牌居然藏在小姑娘裝狗的布兜裡,寧奕馳和常山都不知說什麼好。剛才小姑娘忽悠他們令牌丟了,他們沒一個人往這想。
真不知是小姑娘太聰明,還是他們燈下黑。
沈靈舟把那破令牌丟還給寧奕馳,抬起穿著粉色繡花鞋的小腳丫,當的一腳踢在寧奕馳腿上,鼓著小臉蛋奶凶奶凶的:“壞哥哥!”
罵完之後,當的又是一腳:“打舟舟!”
緊接著又來一腳:“不要你!”
她都馬上要走了,他還凶她,還打她,她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寧奕馳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本想意思意思給小姑娘一點兒懲戒,可沒想到他輕飄飄拍了那麼一下,居然換來了小姑娘噹噹噹三腳。小糰子的脾氣也是夠暴的。
一個圓滾滾軟乎乎的小豆丁,抬起小腳丫踢他的時候,單腳站著都有點兒站不穩,那小腳踢在他一個常年習武的人身上,連撓癢癢都算不上,毫無殺傷力。
寧奕馳有些哭笑不得。卻又記得自己是在訓人,強繃著臉看著踢完人還氣呼呼的小姑娘。
小姑娘嬌裡嬌氣,小脾氣又暴躁。
是打也打不得,凶也凶不得,那就隻能用眼神震懾她了。
希望她能意識到自己藏了重要東西又踢人的行為是不對的。
可小姑娘完全沒在怕的,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轉身兜著小狗,眼淚吧嚓地就往外跑。
還等著小姑娘被他的眼神威懾住,跟他服軟認錯的世子爺寧奕馳,頭一次對自己的威嚴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是小姑娘天生膽大,還是小姑娘仗著他寵著她,心明鏡似的知道他不會把她怎麼樣,這才不把他放在眼裡?
即將分别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的難過傷感,好心救他卻無法解釋而被誤會的憋屈,完了被凶還被打。
沈靈舟的小腦袋瓜裡,已經被這複雜的情緒擠滿了,完全不想理世子爺他老人家怎麼想,隻顧著抱著小狗猛跑。
也不知是身前的小狗有些重,還是眼淚把眼睛糊住了沒看清,小姑娘一腳踢在門框上,絆了一下,小身子往前栽倒。
寧奕馳心一揪,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奔過去,穩穩地把小姑娘撈住,語氣擔憂:“可有摔到了哪裡?”
“壞哥哥,不要你!”小姑娘伸手在寧奕馳懷裡推了一把,從他手上掙脫,踢蹬著小短腿兒,哭著跑走了。
沈靈舟跑到門外,就見她家菘藍剛好走了過來。
這下心中更是委屈,噔噔噔跑過去,一頭撲進菘藍懷裡,委屈得不要不要的:“菘菘,回!”
本來她想著,把令牌還給世子哥哥,跟他好好告個别的,可他又凶她,又打她。
雖然一點兒都沒打疼,可他還是打了她,她才不要跟他告别了。
見小姑娘眼淚嘩嘩地流,菘藍心疼得不行,忙把小姑娘緊緊抱在懷裡,在她後背上搓著,柔聲問:“姑娘怎麼了這是?”
“回,回。”沈靈舟窩在菘藍懷裡,抽抽噎噎地說。
寧奕馳愣了一瞬,抬腳追到門口,就見小姑娘小腦袋趴在菘藍肩上,被抱走了。
小姑娘看到他,還把小腦袋故意往旁邊一扭,看都懶得看他。更别提像平日那樣甜甜地和他告别了。
小東西這是真生氣了。寧奕馳輕輕歎了口氣,抬起自己右手,再次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我方才,打疼她了?”
常山:“屬下覺得沒有,您就輕輕捱了那麼一下。屬下覺得沈姑娘就是捨不得您走,您又凶了她,心裡委屈吧。”
寧奕馳人生頭一遭覺得,養個孩子也是一件非常頭疼的事。尤其是這麼個嬌裡嬌氣,打又打不得,凶又凶不得的小糰子。
現在小糰子生氣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哄,才能把她哄好。
罷了,還是先上山剿匪,尋個痛快吧。
寧奕馳抬腳往前走。常山揣好令牌,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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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剛才怎麼了?”菘藍喘著氣問。
她兩隻手交握在一起,用力抱住圓滾滾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兜著一隻圓滾滾的小狗。
菘藍雖然瘦弱,可她是把小姑娘從繈褓中一天一天抱大的,倒也習慣了,平日裡隻要不是抱太久,倒也沒什麼。
可今天她在外面東跑西跑,跑了一大天,本來就累了,又多了隻小狗的重量,此刻當真有些吃力,累得氣喘籲籲。
在路上走了這麼一會兒,傍晚和煦的微風一吹,沈靈舟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發現菘藍有些抱不動,伸手指了指地下:“舟舟走。”
“好,姑娘自己走。”菘藍從善如流地把小姑娘放在地上,在一旁護著她走。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可西邊的天上,還有一抹紅彤彤的豔麗雲彩,美極了。
兩個人穿過滿是花香的花園,夜間出來覓食的蟋蟀,在開著紫色小花的草叢裡歡快地叫個不停,時不時地還蹦出來一隻。
可沈靈舟無暇欣賞夜色,兜著小狗,耷拉著小腦袋走在前面,一路走到了埋著灰灰的櫻花樹下。
沈靈舟抱著白色的小狗蹲在了小土包面前,伸手在小土包上拍了拍,還帶著哭腔的小奶音糯糯的:“灰灰,舟舟想你。”
菘藍輕輕歎了口氣,蹲在小姑娘身旁,扶著她的胳膊,輕輕摸著她的背,無聲安慰。
沈靈舟在土包前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小白狗從布兜裡抱出來,放在土包前。
她拍拍土包,看著小白狗說:“灰灰。”
小白狗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哼唧了兩聲。
沈靈舟又摸摸小白狗,對著小土包說:“花花。”
可小土包卻無法迴應。
沈靈舟簡單喊了兩個名字,算是給兩隻小狗做了介紹。
之後把小白狗抱起來,放回布兜裡,站了起來,就那麼對著小土包靜靜站著,默默地告别。
寧奕馳快走到大門口時,終是放心不下,還是折返回來。
腳步匆匆追過來,遠遠地,就見小姑娘蹲在櫻花樹下,小聲叨叨咕咕。
寧奕馳輕輕歎了口氣,停下腳步,站在那裡默默看了一會兒。
看著天邊最後一抹雲彩不見,常山目露焦急,小聲提醒:“世子爺,您可是要跟沈姑娘說幾句話?”
“罷了,回來再說。”寧奕馳轉身,抬腳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你去讓人把院裡的飯菜提了,送到小院去,小姑娘還沒吃晚飯。”
“是。”常山小跑著先走,去做安排。
寧奕馳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沈靈舟和灰灰告别完,轉過身,就見花園月亮門那裡,好像有個黑色人影一閃既沒,她以為是府裡的下人,也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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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沉默地回了小院。
關上門,坐在榻上,沈靈舟跟菘藍說了自己的決定:“菘菘,明、早、走。”
果然,世子哥哥的方法是有用的,隻要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就不會磕磕巴巴的。
菘藍目露驚訝,握住小姑娘肉乎乎的小手,低聲問:“姑娘,明天的話,會不會太急了?”
“走。”沈靈舟又說。世子爺他老人家這幾天不在家,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機會了。
菘藍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麼不行的,點頭說道:“成。客棧、車馬行、鏢局,該打聽的奴婢都已經打聽好了。”
“東西也都賣了,您那些寶貝賣了二兩銀子,奴婢繡的那些帕子和荷包,總共賣了三兩半。”
“世子爺給的那一百多兩銀子,奴婢也按您說的,都換成了銀票方便攜帶,剩下的都換了散碎銀子。”
聽菘藍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沈靈舟點了點頭,把自己今天從寧奕馳那得的十兩銀子掏出來,放到菘藍手裡:“哥哥給。”
世子爺給姑娘銀子,菘藍已經見怪不怪,把銀子收起來,又把她從街上買的幾套男式衣裳拿過來。
她給自己買的是隨從的衣裳,給沈靈舟買的是小公子的衣裳。
兩個人都興致勃勃地換上,菘藍又快速地給兩人改成男子髮式。
菘藍還不滿十六歲,這兩年憂思過度,飯量又小,基本上隻長個了。除了胸長了一些外,根本就沒怎麼發育,身板瘦瘦弱弱的。
她拿布纏了胸,再這麼一打扮,妥妥的一個清秀小廝模樣。
沈靈舟長得粉雕玉琢的,可才三歲多,雌雄莫辯的年紀,衣衫一換,髮型一變,隻會被認為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對著鏡子照了半天,兩人都很滿意。
想著還要去後廚提飯,二人把衣裳都換了下來,打開門正要往外走,就見世子爺院裡的一個侍衛提了食盒進了院子。
侍衛走上前來,把食盒遞給菘藍,說道:“沈姑娘,世子爺臨走的時候特意交代,把飯取了給您送來。”
沈靈舟點了點小腦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想到自己剛才踢了世子哥哥那三腳,心中有點兒過意不去,還有一點兒難過。
哎,她當時應該控製一下脾氣,踢兩腳就夠了,不應該踢第三腳的。
二人回房,沉默的把飯吃了。
收拾了碗筷,菘藍就開始收拾東西。還把兩百兩銀票分開,縫在了兩個人的衣裳裡,一人一半帶著。
二人的東西本也不多,那些厚實的冬□□裳,這個時節穿不上又占地方,沈靈舟就攔著菘藍沒讓她帶。
銀票之類的都藏在了身上,其他的東西精簡再精簡,收拾完之後還有兩個包袱。
東西收拾好之後,兩個人打算試一試。
菘藍背上背一個大包袱,肩上挎了一個小包袱。
沈靈舟把布兜一挎,小狗花花往裡一放。
兩人手牽手,在屋子裡裝模作樣走了一會兒,都有些興奮。
二人又合計一陣,打算明兒一早,寅時一過,卯時一到,也就是五點鐘的樣子,二人就從侯府後花園那裡的狗洞鑽出去。
這是沈靈舟經過仔細勘察,細心分析定下的出府方案。
菘藍作為一個丫鬟,出去辦事很正常,沒人會攔。
但她就不行了,要是菘藍敢明目張膽抱著她出府,一定會被門口的守衛攔下。要請示過老夫人或世子爺,得到他們的允許才可以。
這不是她主觀臆測的,而是那天,她和菘藍溜溜達達特意走到大門口試過的。兩人還什麼東西都沒帶呢,就直接被攔了下來。
守衛相當客氣,但異常堅持,沒有老夫人和世子爺的允許,就是不讓她邁出大門一步。她說就想在大門口玩一會兒,依然不讓。
光明正大的出不去,隻能另想辦法。好在她和菘藍沒事在後院瞎逛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狗洞。
當時她就拿小手比劃了一下尺寸,還讓菘藍試了試。得虧她家菘藍瘦啊,剛剛好能鑽過去。
而寅時剛過,卯時一到,那個時刻,是侯府侍衛剛從後院巡邏過去的時間。
二人商量妥當,又在屋裡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漏下什麼重要的東西,就插好門,洗漱完畢,一起躺在床上,早早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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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馳因為令牌的事情,耽誤了大半個時辰。是以,從侯府出發以後,一路加快了腳程。
出城之後,和鎮遠侯安排的精兵會合,一行人縱馬疾馳,奔著烏欒峰的方向而去。
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後,前方山路上傳來一陣陣哀嚎和求救聲,寧奕馳蹙眉,帶著眾人打馬過去。
走近,打著火把一看,就見進山唯一的道路上散落了許多大塊山石。
一塊半人多高的巨石下,壓著一輛已經碎得不成樣子的馬車,拉車的馬頭已經被砸爛,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車廂裡不知有幾人,毫無動靜,血黑乎乎地流了一地。
距離馬車不遠的地方,一個車伕打扮的人雙腿被壓在巨石下,哀嚎不斷,痛得快暈厥過去,憑著求生的本能在那喊著救命。場面淒慘。
寧奕馳騎在馬上,左右兩邊觀察了一下,仔細傾聽。
左側山峰陡峭,全是崖壁。右側是個斜坡,從泥土和碎石滾落的痕跡可以看出,發生了山體滑坡,而且就在不久前。
寧奕馳靜靜觀察了一會兒,認真聽了一會兒,判定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再發生山石滾落,翻身下馬:“救人。”
“是!”一行人齊刷刷翻身下馬,快速上前,搬石頭的搬石頭,抬車的抬車。沒一會兒,把車伕救了出來,輕手輕腳抬遠了。
“多謝、各位爺救命!”車伕臉色慘白如紙,一腦門的冷汗,仍然不忘拱手作謝。
兩個護衛砍了山坡上的竹子,從身上掏出繩子在綁擔架。
常山藉機問:“這位兄弟,這石頭是什麼時候落下來的?”
車伕忍著劇痛:“記不、太清了,大約、半個時辰前吧。我們的車剛走到這,毫無征兆的,山上就滾了石頭下來,一個、接一個,躲都躲不及,我主子……,我主子他們、都還在車裡。”
半個時辰前?
一聽這話,鎮遠侯派來的精兵們,瞬間想到了世子爺莫名其妙耽誤的那半個時辰,齊齊看向寧奕馳,眼中滿是崇拜。
世子爺他,難道能夠未卜先知?
而常山和侯府護衛們則想到了,世子爺是因為沈姑娘拿了令牌,才耽誤了半個時辰。
如果沈姑娘沒有把令牌藏起來,那麼他們就會按時出發,路過此地的時候,搞不好湊巧遇到山石滾落。
雖然他們個個身負武藝,且都不弱。但半人高那麼大的石頭,還那麼多一齊掉下來,就算是他們,怕是也躲閃不及。萬一被砸中,就算僥倖不死,怕是也會身受重傷。
眾人想到這,皆是暗自慶幸。得虧沈姑娘捨不得世子爺,偷藏了令牌。
大家能想到的,寧奕馳自然也能想到。
往日裡乖巧懂事,連他看書讀信都很少打擾的小姑娘,今兒破天荒的無理取鬨起來,藏了令牌,還故意不說在哪……
難道,小姑娘預知到了什麼?
念頭剛起,寧奕馳微微晃了下頭,把這匪夷所思的想法趕出腦海。不可能的,太荒謬了。
平日裡小姑娘乖巧懂事,那是因為他就在家。
而今天他是要出門,需得幾天才回。小姑娘無非是想著幾日見不到他,黏著他罷了。
而錯過這山石滾落,不過應該就是湊巧。是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不過哪怕小姑娘是歪打正著,他回去之後也要好好謝謝她。小姑娘喜歡銀子,他就給她一些銀子,到時再帶她出城去莊子上玩兩天。
嗯,就這樣。要加快速度,料理完烏欒寨的事,抓緊時間回城。寧奕馳在心中做好了打算。
想到小姑娘看到銀子拍著小巴掌那高興的勁兒,還有被他抱著騎在馬上在莊子裡踏青的歡快樣子,寧奕馳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等大家把壓在車廂上的大石頭徹底搬開,小心翼翼地把破爛的車廂板拿開,一個精兵直接蹲到一邊吐了。
車裡的兩人早已被大石砸得看不出模樣,隻能從衣著上辨别出是一男一女,想要抬出來卻無從下手。
見前面道路已經清理出來,寧奕馳翻身上馬:“留下幾人處理,其他人上路。”話落,打馬先行。
常山點了兩人留下,帶領其他人上馬,去追寧奕馳。
留下的兩名冷麪護衛,面無表情地把兩具屍體連人帶車板抬到前面路邊安全地帶,揮劍砍了一些竹枝蓋上。
隨後牽著馬,抬著擔架,腳程既快又穩的,把已經昏迷過去的車伕送到了前面約麼二十裡遠的鎮上。
把人送到醫館,留下足夠銀兩,又拿著鎮遠侯府的令牌順道去衙門報了官,讓他們及時派人去山上收屍,清理道路,這才騎馬往山裡奔去,去接應寧奕馳一行。
前面耽誤了不少時間,寧奕馳一路打馬飛奔,才搶回來一些時間。
總算在約定時間快過的時候,趕到指定地點,和山寨二當家的接應上,從隱秘的小路上山,進了寨子。
原本計劃是,他們在二當家的安排下,先躲起來摸好情況,做好部署,等到鎮遠侯第二日晚再次帶兵來剿,再來個裡應外合。
可想起小姑娘抱著小狗,蹲在櫻花樹下抹眼淚那可憐兮兮的小背影,寧奕馳就心急如焚,一刻不想等。
鎮遠侯府的侍衛跟著寧奕馳,什麼大場面都見過,區區一個山寨,哪怕雙方人數懸殊太大,他們依然不放在眼裡。大不了就是身上多添幾道新傷罷了。
可鎮遠侯派來的精兵們卻不想違背鎮遠侯的命令,勸說寧奕馳三思後行,還是等侯爺到了再說。
寧奕馳已經做了決定,隻冷冷掃了他們一眼,說若是願意聽從他的指揮,就一起加入戰鬥,若是不願,他們自行找個地方躲好,等待鎮遠候即可。
精兵們也都是血性十足的漢子,見世子爺執意如此,當即表示願意加入。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這次行動領頭的是世子爺,回頭侯爺要罰要罵,自有世子爺擔著。
他們是無論如何做不到,世子爺帶人和山寨的人火拚,而他們躲起來袖手旁觀的。
擒賊先擒王,這是寧奕馳做下的作戰策略。
把山寨二當家找來,詳細問了山寨眾頭領的居住所在,寧奕馳開始給眾人分配任務。
任務分配完畢,常山問:“世子爺,何時動手?”
寧奕馳:“寅時一過,即刻動手。”
屆時天矇矇亮,又是人睡得最沉之時,是最佳時機。眾人點頭,各自找了個地方窩好,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寅時一過,卯時剛到。
烏欒寨上,寧奕馳一揮手,數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山寨眾頭領的臥房,殺的殺,綁的綁,不過一刻鐘功夫,所有在冊的山寨頭目已經悉數解決。
可解決了頭目,山寨並未像寧奕馳料想的那樣,悉數繳械投降,反倒喊殺震耳,火光沖天。
看著持刀持劍圍上來的山寨眾嘍囉,寧奕馳蹙眉,想到又要耽誤時間了,聲音刹那間變得冰冷:“負隅頑抗者,殺!”
侍衛和精兵們得到命令,面對山寨的亡命徒們,招招狠厲,毫不留情。
烏欒寨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哀嚎連天。
同一時刻,鎮遠侯府靜悄悄的後院。
換好了男裝的沈靈舟和菘藍,頂著灰濛濛的天光,已經出了小院。
菘藍一前一後揹著兩個包袱,沈靈舟身前兜著小狗。
二人正貼著牆根,一路輕手輕腳地往狗洞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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