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瓊英說到這裡,帶著些許嗔意看向驪驊說:“我不想總做噩夢,他們活著時我確實不孝,燒點紙求個心安。”
“怎麼就值得你夜半三更爬起來捉姦,還把自己的手又戳破了?”
甘瓊英話音一落,驪驊便觸電一般,將手掌收了回去,藏進了袖口。
他的神色也十分不自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來應對這種情況。
“你沒睡著,見我半夜起身懷疑我去與男子私會,為何不叫我?”
甘瓊英好笑道:“你是我的夫君,煌煌天日下,聖旨賜婚的駙馬爺,即便是我當真紅杏出牆,你隻管抓住拉回來,再去打殺了姦夫就是了。”
甘瓊英側身撐著桌子,身體前傾湊近他說:“拿自己出氣,是非要我心疼嗎……”
她語氣中滿是揶揄。
驪驊卻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話,眼中心中都很複雜,有心想開口提起從前她的惡行,連皇帝都管不住,天潢貴胄行荒唐事,他一介賤商,除了受著,他又能拿她如何?
但是他又死死抿住了嘴唇,並不想提起從前。
她的轉變雖然讓他無比錯愕惶恐,終日惴惴不安,卻讓驪驊越發的無法抗拒。
正巧這時候滿月拎著府醫的藥箱子回來了。
甘瓊英親自脫了外衫,挽了袖子淨了手,給驪驊處理傷處。
好在這一次傷口倒也不深,就是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樹木的枝杈被戳進手心,還擠壓出了許多汁液,要仔細擦洗。
她做得認真,從不沾染陽春水的雙手,拿玫瑰牛乳泡出來的嬌嫩指尖,劃拉在掌心癢癢的。
癢得受不了。
驪驊卻沒有躲。
甘瓊英又是將好話不要錢地說:“夫君切莫再如此了,看著確實好心疼,有什麼事情,你我夫妻都好說好商量著,和和氣氣的就解決了嘛。”
“反正我都聽你的。”甘瓊英柔聲說。
她同前些日子相比,簡直換了一個人。
說是大變活人也不為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驪驊知道自己不應當沉溺與眼前鏡花水月一般的幻象。
可她這般溫柔笑意,繾綣無邊,他像是一腳踏入了沼澤,掙紮得越狠,陷得越快。
沒人能懂,他有多麼期待這樣。
這樣和一個人正常相處,和和氣氣,隨時隨地都能被觸碰。
驪驊像甘瓊英幾句話就順毛的貓,攤開自己的掌心,任由她動作。
殊不知甘瓊英現在已經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剛穿越來時她隻覺得自己四面楚歌,什麼都怕。
不敢崩人設,不敢表露自我。
對驪驊好,把財神爺弄回家,還要找理由,裝矜持。
搞錢都要畏畏縮縮,用戀愛腦粉飾太平。
但是現在她可不怕了,皇帝是她這邊的人,别管如何,她如今可是跋扈在外的長公主呢。
除了皇帝,她還需要在意誰?
還有誰?
她可以放飛自我了。
因此這些天甘瓊英對驪驊表現出的依賴、弱勢,包括此刻小狗腿兒一樣的奉承諂媚,那都是真心實意的。
她是真的心疼驪驊。
這他媽的是點金手啊!
她病中這幾天粘著驪驊,驪驊就在她病床旁邊處理賬冊。
她偷偷瞄了一些。
好傢夥,這哥們動動手指頭,那就是白花花的數十萬兩銀子。
換算成現代那就是妥妥的霸道總裁!
動動手指上億啊!
這樣的手因為她半夜起個夜燒點紙,就氣得弄破了,她罪孽深重啊!天理不容啊!
“可别留疤了,”甘瓊英說,“你那隻手才好點,舌頭也沒有好利索,不行,明天我得讓太醫來一回,再給你好好看看,弄點除疤的藥物。”
“馬上進雨季了,你的腿明天開始也要熱敷草藥,我看著你……”
驪驊聽著她絮絮叨叨自己,看著她的溫柔神情,再吐不出一個字來。
包紮好傷口,甘瓊英簡單洗漱了一下,而後拉著驪驊去睡覺。
驪驊身高腿長,他和男主角鐘離正真是雙胞胎,身體條件自然是頂配,哪怕臉上帶著遮蓋真正容貌的面具,隻看身姿,也是神韻清華,挺拔清雋。
隻是走起來左腳有一點跛。
甘瓊英總是很配合他的速度,從不會將他拉得狼狽,但是再怎麼掩飾,再怎麼走得慢,也是有些同常人不同的。
驪驊走在她身後,微微躬身,看著她拆卸了髮飾後露出的頭頂發旋,心中因為她每一步體貼的等待,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
兩人個俱是無話,很快洗漱上床。
時間已經很晚了,甘瓊英打了個哈欠,規規矩矩的雙臂壓著被子,以一種標準的姿勢入睡。
當然了,真睡著了是什麼姿勢,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她現在和驪驊一起睡,已經睡得非常自然了。
床很大,兩個人堪稱井水不犯河水,鑒於自己睡覺愛抱東西的毛病,甘瓊英覺得在兩個人中間加個被子的事情必須儘快提上日程。
不過今晚先這樣……
驪驊依舊轉到裡面躺好,身體也是規規矩矩。
他睜著眼,等著甘瓊英睡著。
但是此刻他真是一丁點的睡意都沒有。
他看了看自己被包起來的手,目光垂落在布巾上面好久都沒有動。
然後第一次,他轉過來了。
面朝著甘瓊英。
嘴唇動了好多次,才低聲問道:“你睡著了嗎?”
甘瓊英恍恍惚惚,聞言“嗯?”了一聲,疲憊地睜開眼睛。
但是她十足有耐心,這種狀態之下,還能對驪驊勾起一個溫柔的笑給他看。
沒辦法,誰抱著大元寶睡覺,也會笑醒。
驪驊看著她的笑,抿了抿唇,然後說:“曲小將軍的事情,真的交給我辦嗎?”
驪驊聲音有些緊繃,壓得很低,“你還喜歡他嗎?”
他問得太輕了,甘瓊英太困了,沒聽清,也就沒有回答。
驪驊等了片刻,沒有得到準確的迴應,深吸一口氣,
憋了片刻後提高聲音道:“若是你喜歡曲小將軍,我會將他的那些鬼心眼都剪了,讓他認命好生待在後宅侍候公主!”
甘瓊英被嚇醒,肢體一抽抽,聽到了驪驊的話,哭笑不得外加迷迷糊糊,伸手過去,胡亂地不知道摸了哪裡,拍了拍。
“隨你隨你,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我誰也不喜歡……”
甘瓊英摸著驪驊的臉,閉著眼睛手指撓撓,像在勾小動物的下巴安撫,說:“就隻喜歡夫君……”的錢。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
人都說半睡半醒的狀態最像醉酒,而酒後吐真言,無意識說出來的,才是真的。
驪驊聽了她的話,雙眼一直鎖著她的側臉,眼中情緒翻滾不休。
那其中並沒有甘瓊英以為的,還有驪驊之前一直表現出來的溫順守禮,膽怯懦弱。
滿滿的隻有令人心驚的偏執。
一個終生在風雪之中行路的人,以為自己一生也要這樣赤身裸/體走下去,直至凍死荒野,卻突然碰到了一堆越燒越大的火,會怎麼樣?
他先會畏懼,會疑惑,會害怕。
但隻要他烤到了一丁點的熱,他就會如同趨光的飛蛾,哪怕葬身火海,皮肉焦爛,也無法忍受再回到風雪之中。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