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往前行，我越發現：山崖邊的無名小花更讓人對生命充滿了感動。一如生活在大山裡的人們，在那些與世隔絕的地方，即使隻是生存，都要用儘全力。可即便如此，我仍能在他們眼中看到人類最質樸的情感。

我喜歡和他們打交道，畢業以後乾脆就直接找了份可以經常出去采風的差事。我用畫筆記錄下山中的一草一木，也記錄下山中那些貧苦但卻充滿了生趣的生活。

所以，我太瞭解閏土他們的日子了，活得很不易，卻也活得很溫馨。

“好了好了，你們都别惦記，趕緊給人家陶姑娘送過去吧。”閏土娘一邊唸叨一邊從灶房裡走出來，抬眼看見我，立即綻開滿臉的笑意，“喲，姑娘來了？我正說著要把雞湯給你送過去呢。”

哎喲，我今兒早上就不該出這趟門，這又讓人誤會了。我一臉黑線，趕緊擺擺手澄清：“不用不用，你們留著吃吧。本就是送給你們的，怎麼又要送回來呢？”

“那怎麼使得，我看你家哥哥那臉色實在讓人心疼得慌，你可得給他好好補補啊！”說著閏土娘就衝著灶房裡喊，“二丫！趕緊把那雞湯盛好了讓陶姑娘帶回去。”

二丫聽了怯生生的朝外伸了伸脖子，小嘴撅了撅，但是嘴裡還是應了一聲。我見狀趕緊跟著跑進去，一把拿過勺子來。

雞湯燉得真是湯濃骨爛，連我都忍不住嚥了咽口水，我笑嘻嘻地回頭對著二丫擠擠眼睛：“沒事，既然你娘說這是姐姐我的，那姐姐來做主哈。”

我刺啦一下撕下一根雞腿遞給二丫：“來，快幫姐姐嚐嚐爛了沒？”

二丫伸了伸手，但是沒敢接過去，反而回頭看向她娘，閏土娘一邊笑著一邊拒絕：“陶姑娘快放下，二丫你這丫頭怎麼回事？！”

二丫顯然很怕她娘，聽了嗬斥低下頭就想跑。我一把拉住她，眼睛看向他娘：“嬸子你就别推脫了，二丫這麼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咱們難得開一次葷，你可别再拘束她了，這麼大一隻雞呢！”

我不由分說把雞腿塞給二丫，然後趁機把她推出屋外：“快吃吧，乖。”我再次衝她眨眼睛，二丫畢竟是個小孩子，看她娘態度不再堅決，趕緊啃著雞腿一溜煙兒躲出去了。

我回頭連雞帶湯全部盛了出來，然後對著一個勁兒絮叨的閏土娘道：“嬸子你快别絮叨了，我這還打算在你家蹭點早飯吃呢，你再這麼客氣那我可不好意思留在這了哈！”

閏土娘嗬嗬一笑，果然不絮叨了，隻是嗔怪地撇我一眼：“你這女娃娃忒的鬼靈精，這可是一隻雞啊，哪是幾頓飯能比的啊。”

我嘿嘿一笑，暗自欣喜這隻雞抓得真值，如此一來關係更拉近一步，我也好實行我的計劃不是？

我端著雞湯招呼了一聲閏土，閏土停下手上的活計，拍拍手樂嗬嗬的過來吃飯。我給他們娘仨一人舀了一碗雞湯，又可著那些肉厚的地方撕了好些雞肉放進碗裡。

閏土娘一個勁兒攔我，閏土倒是不客氣，端起來就吃，一碗雞湯唏哩呼嚕轉眼就見了底。

二丫吃得也挺急，但畢竟是小孩子，燙得眉飛色舞的。我看了忍不住地笑，見閏土吃完了我轉手就把自己這碗也遞給了他：“來，這幾天真是太感謝你了，我也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多吃一點吧。”

“那怎麼使得！”閏土娘自己的那碗一點沒動，看我又給了閏土一碗，急的伸手就要去搶，“陶姑娘你不要這麼客氣了，你給我們那麼貴重的報酬，我們就是掙一輩子也掙不來的，哪還用再說什麼感謝。”

我按住她的手，笑著安撫她：“嬸子也不要客氣，我家哥哥那個樣子您也看見了，以後的日子少不得還要麻煩你們的，您到時候别嫌我們才是。”

“這說的哪裡話呀，這說的哪裡話呀。”閏土娘好歹消停下來，閏土卻沒有吃我那碗雞湯。他抹抹嘴，拿起一個紅薯就啃，邊啃還邊口齒不清的說道：“陶姑娘，你不是說找俺有事商量嗎？”

我也拿起一個紅薯慢慢剝皮：“嗯，我想問你，你每天摘了荔枝去賣，生意好嗎？”

閏土皺皺眉，看來是思考了一下：“還行吧，俺一個人也摘不了多少，每日裡摘一小筐，富戶家裡要半框，剩下的走街串巷，也能賣個七七八八。”

“那要是我幫你多摘一些，你能賣得掉嗎？”

閏土又皺了一會眉毛：“那要看多多少了，鎮上都是窮苦人家，能有幾家買得起這些零食。俺一般都是隔幾天到二十裡外的三江鎮上賣，那裡有個大市集。就是山路難走，來回怎麼也得一整天呢。”

原來如此，我說你家那麼大片果園子賣給誰呢。“可是果子成熟不等人吧，你這幾天才去一次，那些來不及采的果子豈不是都要爛掉了？”

閏土和閏土娘聞言果然一臉憂愁起來，看來是被我戳到痛點了。

“是啊是啊，閏土這孩子也不容易，山路太險，哪能讓孩子天天跑。可是果子爛了也是真讓人心疼，都怪他爹當年不聽勸，非要買下那麼大一片果園子。”

“家裡那點積蓄全折在裡面，他自己倒甩手不管不問的。你說要這片園子有什麼用？家裡的吃穿嚼用都供不上！閏土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大了，娶親要多大的花銷就不用說了，就是二丫，沒有殷實的陪嫁哪能找到好人家啊……”

生活壓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婦人風霜滿面，我瞭然，但是並不讚同她的生活態度。我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嬸子，你看你把一雙兒女撫養得多好啊，閏土多能乾啊，二丫又乖巧又懂事，您的福氣長著呢。”

閏土娘被我哄得眉開眼笑，反手拍拍我，很是親昵。我笑著回頭問閏土：“鎮上有會釀酒的人家嗎？”

“有！”閏土果斷點頭。

我瞅瞅天色，一輪紅日正從天邊嫋嫋娜娜的升起來。明媚的陽光照得我心裡敞亮，我笑嘻嘻賣了個關子：“那就好辦了，說不準你這果園子有指望了，閏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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