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終於感受到熱淚的衝動。

但是方禾還是憋回去了。

剩下他身上還有無數道傷口需要縫合，她要趕緊做完這次手術，儘最大的可能讓他留下這條命。

除了大腿上的，胸口，後背，肩膀，很多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

遍體鱗傷。

方禾硬生生在手術檯上，站了快十個小時，才終於把每一寸爛掉的地方，都恢複了原樣。

她離開手術室的時候，雙腿輕飄飄的，直打顫。

外面萬籟寂靜，一切都在安睡。

穆九霄也被送去了高級病房。

方禾回到自己的病房，看見周怡也還沒有休息，回頭看見她就道，“你來了啊，我給你熬了點流食，你將就吃點，趕緊休息睡一覺。”

方禾坐在床沿，好像什麼都看不清了。

渾身上下，哪裡都好痛。

周怡讓她靠在床頭，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一邊吃，一邊跟她說賽車的事。

“穆九霄跟時盛打了個賭，說要是贏了他，就讓時語沫撤訴，並且毀滅掉所有的證據。”

“這場比賽，其實不是誰先到終點誰贏，是誰最後活著，誰就贏。”

方禾的眼皮動了動。

周怡知道她要問什麼，“時盛沒有死，他的車被撞得稀爛，他就剩一個腦袋在外面，穆九霄當時完全有機會可以直接撞死他，但是他手下留情了。”

“時盛還吊著半口氣，也送去醫院了，不知道現在還活著沒有。”

方禾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了很長很長時間。

她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夢裡，她跟穆九霄都是普通人，孩子已經長大了，他們穿過大街小巷，散步，聊天，哈哈大笑。

真美啊。

美得方禾都不願意醒來。

她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下起了雨。

方禾起床來到穆九霄的病房，裡面是唐怡君輕微的啜泣聲。

她像個孩子一樣，跟穆九霄道歉。

她說再也不會亂花錢了。

再也不會識人不清，製造矛盾和麻煩。

也保證以後會好好疼愛他。

唯獨最後一句話，讓方禾格外動容。

穆九霄這一生，最缺的就是疼愛。

方禾走進去，拍了拍唐怡君的肩膀。

唐怡君的眼睛腫得快要睜不開。

“你先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方禾細聲道，“他需要安靜。”

唐怡君現在聽什麼就是什麼，趕緊起身。

方禾坐下的時候，她小心攙扶著她，但是又因為不好意思，很快就收回去了。

唐怡君說，“快生的孕婦最難受了，肚子重，恥骨疼，半夜要上好幾次衛生間，每次起來都跟要命似的，你住院也好，有什麼事隨時都有醫生。”

方禾嗯了一聲。

唐怡君又說，“對不起啊方禾。”

方禾說沒事。

儘管知道她說這些，大多都是為了她的寶貝孫子，但這種奇怪的溫暖，包裹著方禾。

看床頭的病理報告，穆九霄現在的一切體征都很正常，表示手術很成功。

都是些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也沒有少胳膊少腿，很好。

隻是人還沒有醒。

方禾握住穆九霄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穆九霄。”她低低道，“謝謝。”

方禾呢喃，“我們之間，好像還沒有正兒八經的說過一次謝謝，也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

“我愛你，穆九霄。”

細小的聲音，貼著手掌的紋路一路蔓延，抵達心臟。

穆九霄的手指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