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眼圈一紅,知道自己說到了蕭風的傷心事上,不敢再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了。
“蕭大哥,你會給海瑞寫信嗎?父親說,此事很急,越快越好。”
蕭風笑了笑:“陸大人說的沒錯,海瑞油鹽不進。我寫信也許有點用,但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你回去告訴陸大人,用不了幾天,海瑞就會去查徐家的,讓他做好準備抓人就是了。”
第二天上朝,全然不知道自己兒子就要倒黴的徐階,幸災樂禍地看著蕭風,似乎有好戲的樣子。
高拱這兩天在朝堂上備受摧殘,已經恢複了高附議的姿態,低著頭,神遊物外的樣子。
張居正看著蕭風,幾次想開口說話,但偷偷看一眼徐階,終究是沒敢說啥。
等嘉靖坐穩後,昨天醉仙樓裡的禦史,大步上前,義憤填膺地開口道。
“萬歲,臣彈劾宣大總督仇鸞,江南總督胡宗憲,入京述職期間,嫖娼狎妓,留宿青樓!
此二人身為朝廷命官,不知廉恥,枉讀詩書,有失官體,辱沒朝廷!臣請萬歲嚴懲!”
嘉靖皺皺眉,心說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你也上朝彈劾,看來大明還真是國運昌盛,大事都沒了?
但禦史言官就是乾這個的,嘉靖總不能不讓人家彈劾,當下看向徐階。
“禦史彈劾此事,各位都知道嗎?可當真嗎?”
徐階痛心地拱手道:“此二人皆為我大明重臣,棟梁之材。想來是久處外任,習氣散漫了些。
這也難怪,曆來位高權重,才華橫溢之人,都有青樓之好。隻是鬨得如此人儘皆知,確實有失官體。
臣以為,萬歲可下旨申斥,以儆效尤。至於嚴懲雲雲,似乎也過於言重了。
一來人才難得,需稍存體面。二來畢竟他二人去的都是春燕樓,也是教坊司所屬,處罰太重也不好。”
官員們都眨眨眼睛,心裡佩服徐階的拱火能力。看似在為這二人開脫,但卻暗中夾槍帶棒。
大明重臣,久處外任,習氣散漫了些。這就是在外面驕橫慣了,到了京城還不知道收斂,在外面還不知道什麼樣呢!
位高權重,才華橫溢,都有青樓之好。這明面上是說胡宗憲和仇鸞,其實更像是在說蕭風啊。
二人去的都是春燕樓,蕭風不但是春燕樓半個老闆,還把春燕樓的媽媽扶持成了教坊司奉鑾!
這怎麼看,都像是蕭風在利用青樓給自己的小弟們搞團建,而且還把幫自己管理青樓的姘頭提拔當官了!
無恥啊,一時間徐黨眾人頓時都覺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上,紛紛表示不齒,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青樓常客。
嘉靖有些為難的看向蕭風。官員逛青樓,這本是做得說不得的潛規則,平時禦史彈劾,也少有拿此事互相攻擊的。
但真要鬨起來,這還大小算個罪名,也不能完全不管。
隻要嘉靖真的下旨申斥了,那吏部記上一筆,官員既丟面子,將來升遷也是個小小的隱患。
嘉靖心裡也清楚,這顯然是原來的嚴黨官員,被這段時間的精準反腐給惹毛了,就是要通過攻擊仇鸞和胡宗憲,噁心蕭風的。
蕭風若是管,他們就會趁機把矛頭最準蕭風,出口惡氣;蕭風若是不管,那胡宗憲和仇鸞就要吃虧,蕭黨的氣勢也會受挫。
蕭風衝嘉靖笑了笑,拱手道:“徐首輔,仇鸞和胡宗憲兩人,都算是我的朋友。
他們遠離朝堂,朝廷也不能因為這點事兒就讓他們回來,我替他們解釋幾句,可好?”
徐階暗笑,心說那當然好,表面卻裝得十分欽佩。
“蕭大人對朋友果然沒的說,有情有義,難怪這些朋友都對蕭大人死心塌地的呢,可親,可敬啊。”
這話明顯是暗示蕭風有結黨的嫌疑,蕭風微微一笑。
“這比不上徐大人,在下這些都是青樓酒肉朋友而已。而且結交得也很早了。
與胡宗憲相識時,我還隻是個街頭測字的秀才;與仇鸞結交時,也不過是中書舍人罷了。
像徐大人身邊之人,都是因誌同道合而走到一起的高潔之士,那才真的是難得呢。
而且徐大人在當次輔之時,身邊朋友不多,如今當了首輔,一下就高朋滿座了,可喜,可賀呀!”
徐階老臉一紅,心裡一陣慌張地看向嘉靖,嘉靖早已眼睛微閉,任憑他倆掰扯,不為所動。
“蕭大人不必拉扯老夫,隻說禦史彈劾兩位總督之事,蕭大人認還是不認呢?”
蕭風點點頭又搖搖頭:“也認也不認。”
眾人都是一愣,什麼意思,認就是認,不認就是不認,怎麼還帶投降輸一半的嗎?
禦史大聲道:“蕭大人,難道兩位總督沒有在回京之時,到春燕樓過夜嗎?”
蕭風點點頭:“雖然當時胡宗憲還不是總督,不過那時他也是巡按禦史,依舊是朝廷命官。
他和仇鸞都在春燕樓過過夜,這也瞞不住誰,所以我認。”
禦史心中大喜,心說隻要你認了,那就好辦了,本來我還以為你會東拉西扯,讓我補充證據呢!
“既然蕭大人認可了他們二人嫖宿狎妓,他二人又都是朝廷命官,蕭大人不認的是什麼呢?”
蕭風笑道:“我不認的就是這個嫖宿狎妓。”
禦史怒了:“你分明承認了他二人在春燕樓過夜了!”
蕭風點頭道:“沒錯啊,我承認了啊,可我不承認他二人嫖宿狎妓啊!”
眾人的腦袋都被繞暈了,徐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蕭大人,既然在春燕樓過夜了,自然就是嫖宿狎妓啊,你掰扯這件事,是要強詞奪理嗎?”
蕭風笑了笑:“徐大人,聽說你最近有些便秘之症?”
徐階大怒,心說老夫的隱私你怎可如此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他怒視蕭風,不肯開口。
蕭風笑道:“徐大人不必如此看我,我酒肉朋友多,是聽太醫院的人說的。
萬歲恩寵閣臣,咱們幾人家中都可請太醫診治,這是天恩浩蕩,是咱們臉上的光彩,有什麼不好說的?
再說了,便秘,光榮!那肯定是工作累的!徐大人為國操勞,著急上火,這是辛苦病啊!”
徐階哭笑不得,想反駁兩句,又不知從何駁起。
人家說萬歲心疼閣臣,天恩浩蕩,你能說不對嗎?人家說你便秘是工作辛苦累的,你能說不是嗎?
唯一可以指責的就是給家裡看病的太醫,嘴跟個棉褲腰似的,沒個把門的,混賬!
可太醫給患者保密的義務,隻針對宮廷人員有效,沒有哪一條規定說給大臣看個病,還不能在太醫院裡討論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蕭風的訊息來源肯定是那個資深青樓愛好者井禦醫,但徐階並不願意跟這些太醫結仇。
畢竟以後有病還得靠他們治病呢,萬一追究狠了,萬歲責罰,以後太醫們集體給自己下瀉藥怎麼辦?
“老夫便……有沒有病,與你所說之事何乾?你不要東拉西扯,混淆視聽!”
蕭風認真的說:“聽說得了便秘的人,十次如廁九次不成功。
那請問徐首輔,進了茅房,啥也沒乾,是算如廁了呢,還是不算如廁了呢?”
徐階恍然大悟,你小子在這裡等著我呢?徐階也火了,他決定寧可胡說八道,也不能讓蕭風得意。
“哼,雖然不成功,但既然進了茅房,就算是如廁了,如何?”
眾人見徐階不顧事實,硬鋼蕭風,無不好笑,但也沒人敢笑出來。蕭風點點頭,繼續問道。
“請問如果徐首輔你進了醉仙樓,但囊中羞澀,枯坐一夜,連盤花生米都沒點。
請問徐大人你是算吃飯了呢,還是算沒吃飯呢?”
徐階沉默了,吃飯這個事兒,比起如廁來,更直觀一些,一個人水米沒沾牙,你非要說他是吃飯了,太不講理了。
但蕭風剛舉完徐階如廁的例子,立刻就舉徐階吃飯的例子,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有點食慾不振。
蕭風繼續笑道:“又比如刑部張尚書,晚上勤奮工作,到刑部天牢裡視察。
因為囚犯問題比較多,視察的時間比較長,天亮了才離開。請問張尚書是算坐牢了呢,還是算沒坐牢呢?”
張居正倒是沒啥思想負擔:“雖在牢裡過夜,但本官並未犯法,是以官員身份去的,自然不算坐牢。”
蕭風衝張居正笑了笑:“又比如高拱大人,病了去了趟醫館,結果醫生不在,等了一夜也沒等到。
最後高大人隻好抱病而歸,請問高大人算是看病了呢,還是算沒看病呢?”
高拱哼了一聲:“你為何光拿我們打比方,為何不用你自己舉例譬喻?”
蕭風點點頭:“比如我進西苑面聖,結果師兄有事回宮了不在。那我算是面聖了呢,還是算沒面聖呢?”
高拱怒道:“我們三人,不是如廁就是坐牢,要麼就是進醫館看病,到了你就是面聖!”
蕭風笑道:“湊巧而已。但我要說的道理,大家應該都聽明白了。
到一個什麼場所過上一夜,和這個人在這個場所應該乾的事兒隻是可能相關,絕非一定相關!
所以在春燕樓過一夜,和嫖宿狎妓完全是兩回事。
就像你不能因為徐大人進了茅房,就認定他成功如廁了一樣。
也不能因為高大人去了趟醫館,就認定高大人已經沒病了一樣!”
徐黨眾人都目瞪口呆,蕭風的口才是人儘皆知的,但今天他們再次被重新整理了三觀,這樣也行嗎?
徐階憤怒地喝道:“蕭風,你巧言令色!就算你前面說的都有道理,但也難以自圓其說!
畢竟老夫進茅房是想如廁的,高大人去醫館是想看病的,你倒是說說,仇鸞和胡宗憲到青樓去,是想乾什麼?”
眾人連連點頭,不錯!徐首輔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蕭風你總不能否認他倆去青樓的動機吧!
隻要他倆是想去嫖宿的,你就是說出大天來,也沒法說他倆沒嫖成!憑什麼嫖不成呢?
他倆雖不算年輕,但也都還力壯,身體方面不成問題。就算有問題,青樓都有藥預備著呢!
難道是青樓不肯做他倆的生意嗎?他倆都不缺錢,青樓有什麼理由不做生意?
難道是青樓的姑娘都被包了,沒法串台?更是胡扯!誰不知道春燕樓鶯鶯燕燕,永不缺人!
嘉靖也覺得徐階問到了點子上,目光偷偷的看向蕭風,看蕭風還能如何掰扯。
蕭風正色道:“他們二人,去春燕樓,是為了相親的!”
眾人差點閃了腰,本以為蕭風前面說的去青樓過夜未必是嫖宿狎妓已經夠扯淡的了,想不到還有更絕的!
高拱都氣笑了:“蕭大人,萬歲面前,你胡扯些什麼?豈會有人到青樓相親之理?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蕭風越發嚴肅:“請問高大人,大明律哪一條兒哪一款說了不準到青樓相親的?
徐大人,你兼著禮部尚書,請問禮法中又有哪一條兒哪一款,不準人到青樓相親的?”
高拱和徐階都啞口無言,這種事兒還用禮法規定嗎?這不就像人不會吃屎一樣……
打住吧,徐階立刻警覺,再也不能用這個比喻了!上次就差點死在這上了!
“就算沒有禮法限製不可,你所說之事依舊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置信,分明是強詞奪理……”
蕭風嚴肅地看著徐階:“胡宗憲娶走了畫姑娘,仇鸞娶走了火姑娘,從結果看,相親成功。
結果都證明瞭是相親,為何動機反而要被懷疑不是相親呢?
難道徐大人若是已經成功了,還會被人懷疑去茅房不是為瞭如廁嗎?”
徐階氣得渾身直抖,老子便個秘而已,你用得著每次舉例都用這個嗎?
再說了,去茅房不為如廁,還能是為了什麼呢……
那個禦史忽然挺身而出:“蕭大人,你的朋友中喜歡上青樓的可不止這兩位。
既然你要從結果來證明,那請問張無心和劉彤大人去春燕樓乾什麼?難道也是為了相親嗎?”
晴天霹靂啊!劉彤隻覺得天旋地轉,滿臉通紅,恨不得衝出去掐死這個禦史!
老子是抱你家孩子跳井了嗎?你跟蕭風鬥就跟蕭風鬥好了,你拉扯張無心也沒啥問題,你拉扯我乾啥呀?
老子已經很小心了呀,一張銀卡到現在都沒用完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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