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義父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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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雲兒對不起汪船主,也對不起毛公子,然而各為其主,也無可奈何,唯有聽憑發落。”

汪直臉色微微緩和:“白蓮教中,果然並非全是泛泛之輩,好一個各為其主。

如何發落你,暫且不提,你是如何猜出我去見蕭風的,又是如何將訊息傳遞出去的?”

雲姑娘平靜的說:“這個島並非你的主島,你平日裡也不在這裡駐紮,幾日前忽然來到島上駐留,想來就是因為蕭風到了福州。

昨日福州來人,今日你就匆匆離島,我想你該是去見蕭風的,所以我從毛公子處猜出去向,通過羅文龍安排在島上的細作將訊息傳給了他。”

汪直點點頭,看向柳生殘月:“看看島上少了誰,查出底細,發出懸賞,各大船隊見到此人,或抓或殺,皆可領賞。”

然後回過頭來,看著毛海峰:“實話說,被羅文龍的倭寇圍攻的那一刻,我心裡發涼,擔心是被自己兒子出賣了。不過我想來想去,應該還不至於。”

毛海峰淚如雨下,拚命磕頭,一句話也不說。汪直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

“殺了她吧,你殺了她,我就能徹底打消對你的懷疑。這樣的女子,留在你身邊,也是禍害。”

毛海峰驚愕地抬頭,看著汪直那如古井不波的臉,又轉頭看向雲姑娘,雲姑娘衝他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毛海峰站起來,像木頭人一樣,旁邊有人在他手裡塞了一把刀,他像個傻子似的看著那把刀,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雲姑娘。

汪直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毛海峰的臉:“海峰,你若不殺她,如何自證清白?”

毛海峰汗如雨下,艱難地舉起了刀,然後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義父,你放她走吧。她隻是各為其主,兒子這條命賠給義父,求義父成全兒子!”

一隻柔軟白皙的手抓住了毛海峰的手腕,另一隻手在他胳膊肘的麻筋上一點,毛海峰鋼刀脫手,被雲姑娘搶了過去。

雲姑娘將刀橫在脖子上,衝著毛海峰笑了笑:“我不會讓你替我死的。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替我死了!”

說完鋼刀一抹,血色迸現!

毛海峰大吼一聲,伸手去攔,動作卻不夠快,眼睜睜看著那把鋼刀在眼前像慢動作一樣緩緩移動。

噹的一聲,雲姑娘已經完成了虞姬一樣優美的抹脖子動作,但脖子上卻隻劃出一道不算很深的傷口,雖然血在流,但並不致命。

柳生殘月緩緩收刀入鞘,很滿意自己揮出了完美的一刀,也感謝海盜船兵們的配刀大部分是從衛所購買的,否則想一刀從刀柄砍斷,還真不容易。

雲姑娘死裡逃生,加上血流不止,心神俱疲,昏了過去。毛海峰伸手抱住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汪直。

汪直坐回到椅子上,伸手拿起一本《中庸》來看,揮了揮手。

“下去吧,以後别什麼事兒都對她說。你今天若是真動手殺了她,今後我也不敢信你了。”

毛海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汪直被他嚎得看不下書去,無奈地搖搖頭,再度揮手,像趕小狗一樣把他趕走了。

柳生殘月拔出刀來,拿出油布輕柔地擦著自己的武士刀刀鋒,動作就像撫摸心愛姑孃的乳房一樣,眼睛裡的光芒也差不多是那種感覺。

“船主,為何不殺了雲姑娘,難道不怕她再走漏什麼訊息嗎?”

汪直看著《中庸》,淡淡地說:“現在還不是和白蓮教徹底翻臉的時候,蕭風的承諾還有待驗證,手裡的籌碼總是越多越好的。

再說了,憑她一個女子,在我已經有提防的情況下,又能有什麼作為?倒不妨利用她,多挖點羅文龍和白蓮教的訊息出來。”

柳生殘月溫柔地將刀插回刀鞘:“船主斷定少船主不會殺雲姑娘?”

汪直微微一笑:“我自己收的兒子,我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能力雖不如羅文龍,但我卻比徐海睡得踏實。”

蕭風回到福州,和幾個大族長又喝了頓酒,告訴他們,福州的倭寇死得差不多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掀起什麼風浪了。

幾個大族長雖然誰也沒問蕭風和汪直見面的事兒,但都心知肚明,這次會面應該是有成效的,他們以後和汪直的來往也算是得到默許了。

因此大家都很高興,喝了不少酒,準備了不少財物,樂輸給蕭風,請蕭風代為勞軍。蕭風照單全收,正準備帶著大軍繼續前往兩廣之地,聖旨就到了。

聖旨中讓蕭風儘快返回江浙一帶,推行改稻為桑之策,即使不能大面積推廣,也要先做出模式,以便日後推廣。

蕭風接了聖旨,忍不住搖頭苦笑,不用說,師兄這是又甩鍋給自己了。雖然師兄答應自己,給自己一年時間,不會馬上逼自己去辦此事。

但師兄前面畢竟已經批覆了內閣,準許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師兄是最好面子的,說過的話不能不認。估計嚴嵩這段時間催得緊了,師兄也就默許了。

不過師兄還是給自己留了轉圜餘地的,讓自己做出模式即可,即使暫時不能大面積推廣也行。既然師兄替自己扛了點事,剩下的鍋,自己也隻能替師兄背起來了。

於是蕭風調轉方向,重新回到江浙之地,駐紮到杭州府,將軍事交給俞大猷負責,自己則開始會見各地地主豪紳,探求他們對改稻為桑的意見。

這些地主豪紳們,大部分是不願意改稻為桑的,因為糧食到什麼時候都是硬通貨,而絲綢雖貴,銷售渠道大部分卻是朝廷控製的,掙大錢也未必能輪到他們。

至於普通的小地主和老百姓,那更是一萬個不願意。糧食貴了就賣,賤了就留著自己吃,民以食為天,到啥時候都錯不了。

而絲綢貴賤,和他們這些養蠶紡絲的人能有啥關係呢?豈不聞“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隻有那些與官府關係密切,有商業後台的豪紳地主,才對此特别感興趣,並且暗示蕭風要積極推動,有錢大家賺,不會忘了總督大人的。

不管他們是讚成還是反對,蕭風一概笑而不語,隻是說點官話套話,讓這些人都摸不著頭腦。

五日之後,浙江各地方官接到了總督的命令,讓老百姓先報名,誰家願意改稻為桑的,先報名。

同時聲明,報名的未必就能選中,最後官府要考察地點,適合的才行。

報名不白報,一畝地一百文錢。百姓們聽到之後頗為動心,畢竟十畝地就是一兩銀子啊!萬一最後沒選中自己,那不就白得錢了嗎?

當然大家還是比較謹慎的,生怕這是官府的圈套,假裝說不定會選中,實際上報了名就讓改,那這一畝地一百文錢,就不太劃算了。

所以大家推舉了幾個能說會道的人到官府打聽訊息。幾個人來到官府,向官府的書辦賠笑著詢問,書辦倒是很客氣,拿出了總督的命令直接給大家看。

“報名一畝地,需上繳一百文保證金,若選中,保證金不退;若未選中,退還保證金……”

幾個人都蒙了:啥玩意?報名不是給錢嗎?怎麼還要交錢報名啊?

啊,我明白了,八成是你小子,把總督大人給我們的好處,都他媽吃了回扣了吧!

書辦很不樂意:“什麼屁話,我們有那個膽子嗎?這是總督大人親筆簽署的命令,我們有幾個腦袋,敢篡改啊?”

别說這幾個百姓,就是中小地主們,也都蒙圈了。啥情況啊這是?

之前傳來風聲,說朝廷要推行改稻為桑,咱們都盤算著萬一胳膊擰不過大腿,至少也要多要點補償啊!

現在怎麼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了,不但不給錢,還讓交錢報名?報了名還未必選中?難道這還是什麼人人爭搶的美事兒不成嗎?

别說他們蒙,就連遠在京城的嘉靖,接到內閣告狀的奏摺,也蒙了。他狐疑地看了嚴嵩一眼,又看了一遍奏摺。

“你們不會是搞錯了吧?蕭風真的是這麼下的命令?”

嚴嵩悲憤不已:“萬歲,老臣豈敢欺君啊!那蕭風如此亂來,分明就是陽奉陰違,和內閣作對,和萬歲作對啊!”

嘉靖想了想:“此事不急,想來蕭風定有成算。改稻為桑之事,本無成法可依,不妨過幾日再看。

蕭風做事,常常出人意表,急於斥責,而後難堪之事常有,內閣也當多些靜氣。”

嚴嵩被嘉靖的軟釘子頂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嘉靖這是在友情提醒他。

之前好幾次,他急吼吼地跑來告蕭風的狀,最後都被打腫了臉,這次勸他平心靜氣地多觀察幾天,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嚴嵩憤懣地下朝回家,卻見嚴世藩正親自帶著嚴斬往後院搬東西,嚴嵩走上前,敲了敲箱子,覺得裡面之物甚是沉重。

“此為何物?如此秘密?竟不用仆從動手搬運?”

嚴世藩微笑著湊近他的耳朵,小聲道:“銅皮和水晶。我已經讓如玉晝夜加急,爭取做出一批望遠鏡來,到時蕭風就完了。”

嚴嵩皺起眉頭,最終歎了口氣:“適可而止,我們是要搬倒蕭風,不要真的賣出去太多。還有,此事務必隱秘,絕不可讓别人知曉。”

嚴世藩望向後院,舔了舔嘴唇,陰冷地笑道:“父親放心,知道這些事的人,都是一輩子出不了這個後院之人。”

嚴世藩走進後院如玉的小屋裡,如玉正在拿著一大堆水晶和銅皮比畫著,面露愁容,不停搖頭。

“怎麼了美人,活太大了是嗎?我知道你很辛苦,忍一忍,熬過去就好了。

隻要你幫我把這批貨做出來,以後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哪怕你想離開,我都答應你!”

如玉抬頭看向嚴世藩,滿臉愁容,格外撩人,讓嚴世藩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按倒在床上,銷魂一番。

但嚴世藩畢竟是個做大事的人,知道這時候還是要剋製,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後院裡女人有的是,有一雙巧手的可隻有這一個!

“老爺,我不是怕辛苦,隻是這磨製水晶,不是我努力就能快起來的。我隻有一雙手,老爺又不敢往府裡招玉石工人。

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能儘快的完成這批貨,就是找到一個趁手的工具!”

嚴世藩連連點頭:“美人,你說,要什麼工具?不管是工部巧匠堂的,還是皇宮裡的,我都能弄得到!”

如玉低頭道:“上次景王來拜訪老爺,提到入世觀裡得了一根烏金絲,被我師父做成了一個切割用的弓子。如果能弄到那個,很快就能做好這些貨。”

嚴世藩想了想,自己確實跟如玉提過這件事,當時如玉就發了半天的愣,還哭了一場。

嚴世藩在屋裡踱了幾步,獨眼閃爍:“這事兒不好辦,入世觀裡的東西,看管得比皇宮還嚴呢。”

如玉失望地歎口氣:“那隻能儘力而為了。”說完,拿起混合了金剛砂的麻繩,開始磨製水晶。

水晶確實極其堅硬,如玉磨了半天,手都酸了,才磨出一道淺淺的痕跡來。真要磨成一副鏡片,還不知道要多久。

嚴世藩咬咬牙:“好,我想辦法,把那弓子給你弄來。但你要儘快完成,儘快再送還回去!”

如玉點點頭,垂著頭,淚水悄悄地滴落在手中的水晶上,晶瑩剔透的淚水,在晶瑩剔透的水晶上滾動,渾然一體,難以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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