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梨至少有長長一段時間,是忘記呼吸的。
渾身的感官都在退化,隻剩下耳朵無比清晰,萬籟俱寂,又震耳欲聾。
是傅文菲在笑,傅母抽冷氣。
是傅父在問,“你確定?”
“確定。”
是男人的一聲譏笑,飽含膩煩,厭棄,陰戾。
“父親不用再猜忌,母親不用再擔心,我也不用時時刻刻分神多想這些,皆大歡喜。”
“你是厭惡她,還是厭惡我和你母親有懷疑?”
“有區别嗎?一切根源在她。”
鬱梨覺得荒謬。
她沒有很大的誌向,二十二歲躊躇滿誌的年紀,她最大的渴望是安安穩穩,活的像個人。
想餘生無數夜晚,都如那晚小旅館的風和月。
想有一天說話能像老婆娘那樣生動的,不用掩飾,不假思索的喊一句,“姑娘給你打折,三塊”。
她那麼羨慕泰多多,卻從不敢奢望生活待她,能如待泰多多一樣。
如果可以,她能在璀縣一個十幾平米的角落,或許再大一點,一點點就好。
她分出兩個房間,閨女小時,另一間房做書房,玩具室。閨女大了,刷上她喜歡的顏色,做她的小臥室,鑰匙放在她那裡,不經允許絕對不驟然闖入。
而為這一顆小草似得的期望,她對他陽奉陰違,努力反抗所帶來的一切連鎖反應,又成了她罪不可恕的滔天大罪
恨不得大卸八塊毀掉她,極儘所能創傷她,把她撕碎,碾碎。
…………
“鬱梨。”傅父不知何時立在她面前,“來書房,父親有些話想跟你談。”
鬱梨僵怔著回神,“好。”
她遲鈍跟著傅父邁上樓梯,依稀感覺背後有一道視線,深入,壓抑,森冷又炙烤如火,如芒刺背。
書房。
傅父像小時候每一次書房暢談一樣,坐在窗邊的單人位沙發上。
鬱梨在原地猶豫幾秒,也像小時候似得,坐在沙發旁的矮凳上。
傅父眼尾起了皺褶,笑意在他臉上蔓延,“這幾年,瑾時開擴北方市場,我要坐穩後方,你上大學又不常在家,算起來,竟有四年,咱們沒說過貼心話了。”
鬱梨強顏歡笑,“以前學曆史,看曆朝曆代都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後方資金調配,人員供應,關係保障,梁氏這四年高歌猛進,父親居首功,是幕後英雄。”
傅父笑出聲,手指在空中點她,“你這張嘴,果然是你母親教出來。”
鬱梨嘴角牽強,不說話。
傅父的眼睛也亮,沒有傅瑾時的銳利,是歲月洗滌下的世事練達。
“怨你母親嗎?”
鬱梨聲音很輕。“不怨”
傅父靠在椅背,“鬱梨,你母親這個人呢,太疾惡好善,極其護短,像草原上的母獅子。”
鬱梨垂下眼瞼。
草原上的母獅子,護崽,可她,早就不被當做崽崽了。
傅父注視她,目光穿透皮肉照見她的骨頭,“她重情,也就是太重情,容不得感情出現一點瑕疵。”
鬱梨在他視線下如坐鍼氈,“您想說什麼。”
“這次回來,我發現你母親對你心結很重,當年她是家裡最捨不得你走的人,她愛你,非常愛,甚至菲菲剛回來那會兒,她私心是偏向你的。”
鬱梨喉嚨發澀,張嘴卻發不出聲。
傅父拍拍她頭,“所以當你為了沈黎川一個外人,對你哥哥,對菲菲生出怨恨的眼神時,就刺透了她的心臟。”
不是預想的警告,或試探,可比敲打更直擊靈魂,試探鬱梨臉上表情凝固住。
半晌,她聲音像生鏽的齒輪,遲遲鈍鈍,一種不敢觸碰,難以置信的澀麻,“我的——眼神?”
“菲菲訂婚宴,你祝福完下台,自那以後,你母親又觀察了很久,你望瑾時的目光,讓她害怕。”
鬱梨呆滯望著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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