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甩著胳膊,看著搖晃的朱允熥笑道,“小夥子,腰桿子直起來,挺胸抬頭的走!”
是的,做人,做男人,哪怕身上有千斤的重擔也要挺直脊背,負重前行。
他的身後,解縉漲紅了臉,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沒能挑起一副掛著土筐的扁擔。
一雙大手把他推開,鐵鉉甕聲甕氣,“俺來!”
解縉跳腳不滿,“老鐵,說了多少次了,要說官話!”
“俺樂意!”鐵鉉跟上朱允熥的腳步,但是他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解縉愣了下,笑罵,“太八神!”(傻鳥是這麼說的吧,有吉安的小夥伴嗎)
撫州知府張善正在河堤上,和幾個工匠模樣的人,大聲說著話。
“日落之前這塊決口一定要堵上,不能漏水!”浪潮聲大,張善的聲音更大,“日落之後要派人在河堤上守夜,報警!”說著,張善對身邊一個衙役模樣的人大喊,“班頭,你前半夜,本官後半夜!”
那班頭趕緊說道,“大人,您幾天都在堤上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這些事小的們來做就是了!”
“不行,本官不放心!”張善說著,忽然瞪大了眼睛,然後好似不相信一樣,用臟兮兮的手揉搓兩下,驚呼一聲,“天爺!”
隨後,他身邊的人就看到,張善用不符合年齡的矯捷,一下竄出去,跑到一個年輕人的面前,彎腰行禮。
“殿下,您怎麼來了?”張善大驚失色,“殿下,請速速回城,堤壩剛鑄,還不牢固。
”
“你都不怕,我怕啥?”朱允熥把土倒入江水中,挑起扁擔,“沒事,放心吧!”
“殿下!”張善忽然繞到朱允熥的面前,義正言辭說道,“殿下乃大明吳王,聖上嫡孫。
君不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乎!”
朱允熥輕輕推開對方的肩膀,頭也不回的說道,“這裡沒有君子,隻有男兒。
我朱允熥雖然出身尊貴,但也是大名男兒!”說著,回頭一笑,“但為撫州百姓平安耳!”
“殿下!”張善這個讀書人,瞬間失聲,看著朱允熥略有有些單薄的身影,踉蹌的腳步,哽嚥了。
“鄉親們!”不遠處,那府衙的班頭也認出了朱允熥,對著堤壩上的民夫百姓們大喊,“吳王千歲親自來幫咱們築堤了,咱們加把勁呀!”
短暫的愣神之後,堤壩上爆發出比潮水洶湧百倍的歡呼聲。
那些精壯的漢子脫了衣衫,露出古銅色的胸膛,還有滿是老繭的肩膀。
他們開始更加用力的勞作,不知是誰開頭,堤壩上響起了久違的號子。
“嘿吼!嘿吼!嘿吼!”
“莫讓撫州百姓小瞧了你們這些京城的少爺!”朱允熥對眾侍衛,錦衣衛笑道,“使勁,跟我一起。
”
“謹遵王命!”侍衛們狂熱的呐喊。
好男兒,誰不想為國為民!
好男兒,誰不願為國出力!
好男兒,誰不是少年豪情!
不知過了多久,朱允熥甩著痠麻的手臂,揉著痠痛的腰,停止了勞作。
他身邊那些侍衛們也沒好到哪裡去,練武跟乾活是兩碼事。
種地永遠比健身更鍛鍊人,但是也更辛苦。
走下堤壩,朱允熥隨便在一處乾爽的地方坐下。
現在是開飯的時候,米訥夫們都拿著碗,圍著熱乎乎的鐵鍋打轉。
“殿下累了吧!”張善快步走來,手裡是不知從哪弄的藥油,“殿下千金之身,肯定沒乾過重活。
臣這裡有藥油,晚上泡過熱水之後,用藥油擦身,不會那麼難受。
”
“謝了!”朱允熥笑著接過,問道,“我看你倒是沒怎麼樣?”
眼前的張善雖然五十年紀,神情憔悴,眼神也有些疲憊。
但是卻沒想這些年輕人這樣,這裡酸那裡痛的。
“臣本就是鄉下人,從小種地的,這些活算不得什麼!”張善笑道。
這時,朱允熥注意到,張善袖口上全是補丁。
後者正坐在地上,脫下腳上那雙已經磨得不成樣子的鞋子,交給身邊的隨從。
“拿去洗一洗,晾一晾!”
“你那鞋都露腳趾頭了!”朱允熥笑道,“堂堂一府知府,不會連雙鞋都穿不起吧!”
“臣,還真是穿不起!”張善神情有些苦澀,“臣的鞋都是賤內和小女縫製的,臣很多年都買過新鞋了!”
“不止於此吧!你是舉人,每年有四百畝地的免稅!”朱允熥皺眉道,“何止清貧至此?”
“臣家中隻有十畝薄田。
”
“你不會掛給别人,每年吃現成的?”朱允熥笑道。
讀書人官員的免稅特權,很多時候都是被别人掛在名下的,這是當世的潛規則。
豈知,張善正色道,“免稅乃是大明皇恩,國家供奉,臣豈能做那些無良之事!”
天下,不隻是有貪官,其實也有好官,哪怕這個官迂腐了一些。
朱允熥肅容道,“是孤失言,張府君莫怪!”
就在此時,前邊忽然傳來一個銀鈴一般的聲音。
“爹,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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