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狐疑,徐階命請進來。東張西望的井禦醫走進中堂後,與徐階和徐璠見禮。
“徐首輔,聽說您家中有些麻煩之事,在下特來相助。”
徐階心中一動,看著賊眉鼠眼的井禦醫,微笑拱手,不失禮數。
“井禦醫,你是宮中名醫,今日光臨寒舍,不勝榮幸。隻是我家宅安康,似乎用不上井禦醫效力啊。”
井禦醫賊眉鼠眼地盯著徐璠,嘿嘿一笑。
“徐首輔,實不相瞞,是蕭風讓我來的,他有幾句話,讓我帶給徐首輔。”
徐階心中早已料到他肯定是蕭風派來的,故作沉吟道:“還請井禦醫明言。”
井禦醫笑了笑:“蕭風說他有心帶著徐舍人出去建功立業,隻是擔心徐舍人平時就體弱多病,怕耽誤了正事兒。
所以讓下官來看看,徐舍人是否能隨他前去。蕭風說,此去凶險,九死一生,身體不好可不行啊。”
徐璠大怒:“蕭風這個混蛋,竟然還派人盯到我家裡來了,你告訴他,老子我不乾……”
徐階一掌扇在了徐璠的臉上,把他女經理的台詞打斷了,然後看著井禦醫,微微一笑。
“井禦醫既然受蕭風所托而來,必然準備充分,如此就勞煩井禦醫了。這張銀票,還請笑納。”
井禦醫毫不推辭,收下銀票,拿出一顆藥丸來,得意地說道。
“多謝徐首輔,說來這顆藥確實也不便宜呢,乃是我的獨門秘方啊,而且除我之外,别人也不敢用。”
徐璠還沒從耳光中清醒過來,癡呆地看著井禦醫手中的藥丸,不解其意。
井禦醫隻好詳細解說:“這顆藥丸,叫‘百發百中馬上風’,是我從極樂丹中獲得的靈感,研製而成!
徐舍人吃下之後,隻需與女眷親熱一番,必然會出現馬上風之症狀,之後大病十天,極為靈驗。”
徐璠再次大怒:“混賬,你竟敢戲弄於我,這種毒藥誰敢吃,來人,把他給我打出……”
徐階不得不又給了他一記耳光,阻止了他的無禮:“井禦醫,還請有話一次說完……”
井禦醫點點頭:“這種馬上風是可控的,並不危險,但任誰來檢查,都看不出假來。
而且後續的身體虛弱萎靡,上吐下瀉也是實實在在的,任何禦醫的檢查都可瞞得過去,堪稱神藥!”
徐璠沒有敢輕易大怒,後退一步質疑道:“這種鬼話有誰會信?你好端端地發明出這種鬼藥來乾什麼?”
井禦醫猥瑣的一笑:“徐舍人有所不知,此藥用處很大。有那一等贅婿,自身年富力強,娘子卻已人老珠黃。
可身為贅婿,娘子有命,又莫敢不從,其間苦楚,不足為外人道。吃下此藥,發病一次,娘子就被嚇住,可得許久安生。
又有那一類大娘子,不願老爺終日與小娘子廝混,便趁老爺與小娘子廝混之前,暗下此藥。
老爺在小娘子身上有此凶險,難免將小娘子視為不祥之身,漸漸地也就失去寵愛了。
反過來,更有一些小娘子,有了相好的,不願和老爺歡好,自己也會偷偷給老爺下藥,以求安生。
還有一些江湖庸醫,自稱能治馬上風,其實也是提前給人下藥,夥同管家下人一起騙錢的。
還有一些兒子看上老子的妾室,於是偷偷給老子下藥,讓老子不敢再戰,讓妾室虛位以待……”
徐璠頭大如鬥,連連喝道:“行了行了行了,總之我知道了,你這藥很有銷路就是了。
隻是那蕭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既然在萬歲面前強點了我,為何又要讓你來幫我裝病?”
井禦醫嘿嘿一笑,看向徐階:“徐首輔,下面的話,我隻負責轉述,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蕭風說:同朝為官,共鬥嚴黨,不可說無情誼;小犬無知,吼天吞月,不可不施薄懲。
囂張跋扈,貪財好色,然而罪不至死;深入險地,徒增累贅,不如送個人情。”
徐階苦笑搖頭:“明白了,請井禦醫回覆蕭風,他放我兒一馬,我欠他個人情。”
井禦醫揣著銀票,拱手道:“下官到前廳候著,這藥雖不會傷人,但為保萬一,下官還是在這兒等著的好,以便處理手尾。”
說完自顧自的去了前廳,中堂裡隻剩下徐階爺倆看著那顆藥丸發愣。
“爹,蕭風不會是騙我們的吧?他會有這麼好心?萬一這藥裡有毒怎麼辦啊?”
徐階搖搖頭:“蕭風若真想致你於死地,根本就不用費這麼大的勁。他若執意帶你去丐幫,殺你易如反掌。
他武藝高強,擅長丹藥,道法在身,隨身護衛高手如雲,皆是其親友同修,他就是半路上掐死你,也不會有人吭聲的。
他若不想弄臟自己的手,隻需將你帶進君山丐幫,逃跑時不管你,你也是必死無疑。
既然弄死你如此容易,他又何必非要在京城給你下毒呢?你以為井禦醫到咱們家來,能瞞得過萬歲嗎?”
徐璠愣了一下:“既然瞞不過萬歲,蕭風這麼做,難道是故意讓萬歲知道的嗎?”
徐階點點頭:“他利用萬歲的金口玉言,逼著萬歲對我施壓,迫使我不得不同意你給他當副手。
現在看來,他壓根就沒打算帶你去,隻是警告敲打一下徐家。你之前在朝堂上太過分,我這次也擠兌他了。
其實萬歲也並不想讓你去,隻是在萬歲的權威和你的性命之間,萬歲是不會為了救你而食言的。
萬歲能開口暗示蕭風,不能在路上偷偷弄死你,就已經是隱晦的表達不滿了。
所以蕭風這一舉動,不但解了你的圍,也等於是告訴萬歲,他隻是敲打徐家,並沒有讓萬歲難堪的意思。”
徐璠苦著臉道:“難道蕭風不知道,我跟他作對,也是萬歲的意思嗎?他這不是專挑軟柿子捏嗎?”
徐階歎息道:“就是因為知道,他這次才沒帶你去的。如果背後沒有萬歲,這次他也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兒子,你……堅持一下吧,這藥吃下去,雖然不會有危險,但肯定是有罪受的。
蕭風雖然不惡毒,但他也不是個謙謙君子,既然他要敲打,自然也不會讓你好受了。”
徐璠看著那顆藥,喃喃自語:“我不吃它,又能怎麼樣?我就不能找點别的辦法生病嗎?”
徐階果斷地搖頭:“不行,蕭風的這顆藥是有把握的。萬歲為了面子,肯定會派禦醫來查驗你。
蕭風知道你應該是什麼病症,如果禦醫回報的和這顆藥不一致,蕭風見你連口氣都不讓他出,認真起來,可就糟了。
吃吧,再難受,總比永絕仕途要好啊。蕭風要不給你這個台階下,你這輩子就真的别想當官兒了!”
徐璠咬咬牙,將藥丸吞下,喝了一杯茶,提心吊膽地等著藥力發作。
徐階也很關心的看著兒子,雖然他很篤定蕭風隻是要敲打報複一下,但畢竟心裡也有些忐忑。
半柱香之後,徐璠忽然站了起來,向徐階彎腰拱手:“藥力發作,兒子告退!”
徐階連連點頭:“趕緊去吧,你我父子之間,不必如此多禮……”
然後徐階發現,其實徐璠給自己鞠躬並不是多禮,他跑回自己內宅的路上,一直是彎著腰的……
婷姑娘正在燈下看一封信,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手腕一抖,信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了。
然後她盈盈起身開門:“爺的腳步聲今天怎麼這麼急啊,是有什麼事兒嗎?”
徐璠衝進屋裡,回手把門一甩,一把抱起婷姑娘,扔到床鋪上,顧不得熄燈就開始脫衣服。
婷姑娘看著徐璠滿臉通紅,帳篷支得老高,心裡一動,臉上卻依舊嬌柔嫵媚。
“爺今天是怎麼了,像是吃了什麼藥一樣。爺不是一向不碰那些東西的嗎?”
徐璠隻覺得此時自己強得可怕,也顧不上别的了,三把兩把卸了甲,直接衝上去展開了肉搏戰。
感受著徐璠的威猛和強悍,婷姑娘心中暗驚,這感覺並不陌生,越來越熟悉了,這藥效完全就是……
徐璠正值壯年,身體不錯,平時確實很少吃此類藥物,更别說這高仿的極樂丹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樂,讓他瘋狂衝刺。
就在他即將飛上雲端的時候,就像被人從後背上踹了一腳一樣,整個人變得僵直,猶如一個正在策馬奔騰時,忽然中箭的騎士。
然後他緩慢地從跌落馬下,嘴歪眼斜,口水直流。婷姑娘大驚,恨恨地輕聲罵道。
“好的不學,學人家吃藥,中招了吧!幸虧有我在,否則你就死定了!”
婷姑娘出手如風,在徐璠身上的幾處穴道上連點幾下,又從自己的梳妝匣裡拿出一顆藥丸,給徐璠服下。
看著徐璠發青的臉色漸漸舒緩,婷姑娘這才急忙穿起衣服,驚慌地大聲呼喊起來。
一直在中堂等著的徐階立刻跳了起來,衝著前堂就喊,前堂的井禦醫也跑了過來,跟徐階一起衝進後院徐璠的住處。
婷姑娘雖然已經穿上了衣服,但剛剛運動過的身體,從裡到外散發著女人的魅力,那張臉更是紅豔欲滴。
徐階面對兒子的小妾,自然是不會有啥想法的,何況兒子這副模樣著實嚇人,他忽然對蕭風不會對徐璠下手的想法不那麼有信心了。
井禦醫卻哪裡受得了這種陣勢,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歪著頭看著婷姑娘,嘴角還流下了口水,和躺在床上的徐璠十分相似。
饒是婷姑娘經驗豐富,也被井禦醫猥瑣的眼光看得很不自在,皺眉輕輕呸了一聲。
徐階自然也很不滿意,我兒子都這樣了,你不著急救人,卻偷窺我兒的小妾,成何體統!
徐階咳嗽一聲:“井禦醫,你說保我兒無事的,可現在看起來,可不像無事的樣子啊!”
井禦醫這才回過神來,擦著口水笑了笑:“大人勿怪,下官就這個毛病,實在是改不了。”
他說著話,來到徐璠身邊,徐璠此時屁股上已經被婷姑娘蓋上了衣服,赤裸著上身。
井禦醫掏出金針來,下針之前先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先用手在身上摸了摸,就像掂量一下肥瘦,好確定針的深淺。
然後幾針下去,徐璠悠悠醒轉,然後就開始上吐下瀉。井禦醫滿意地點點頭。
“成了,就這樣,十天之內,肯定是好不了的。任誰來看都是這個症狀。”
徐階也鬆了口氣,送了井禦醫到前堂:“此事,還望井禦醫守口如瓶才好。否則對我和蕭風都不好。”
井禦醫連連點頭:“首輔大人放心,就是萬歲知道了我來過你府上,我也隻說是徐公子先得了病,徐府才請我來治病的。”
徐階想了想,這確實是天衣無縫的說法,雖然對徐璠的名聲有點傷害,但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甚至,徐階最後發現,自己不但不能瞞著,還必須得儘快地把這個訊息散播出去……
於是,一個傳言就在京城中傳開了:中書舍人徐璠,在家中突發急病。
徐首輔的面子,請到了太醫院的井禦醫親自出手診治,才轉危為安,但仍然病得很厲害……
聽到傳言的人,都會信的一笑: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太放縱了。
什麼病?還用猜嗎?井禦醫是乾什麼的呀,徐府不請别人,偏偏請他,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井禦醫回到蕭風府上,十分自覺的用手捂住兩隻眼睛,鑽進了蕭風的書房裡。
蕭風含笑看著他:“怎麼樣,有發現嗎?徐階父子可有疑心?”
井禦醫嘿嘿一笑:“大人真乃神人也!徐階父子隻覺得大人是給萬歲台階,也趁機報複,並沒有想到别的。
不出大人所料,徐府裡確實有人會治極樂丹引起的馬上風,如果小人沒猜錯,應該就是徐璠那個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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