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真愛呀,我的一個朋友就沒這麼堅定,如果一個姑娘不同意,就會換一個再相……”
禦史眼見眾人竟然都聲援起蕭風來了,氣得眼前發黑,搖晃得更加厲害了。
“你……你……你胡說!就算官員想要納妾,也沒必要去青樓相親啊,媒婆是乾什麼的?”
蕭風正色道:“别人我不知道,朝堂之上的諸位大人,若有納妾之念,肯定是首選青樓的。”
眾人不敢開口,誰也不知道蕭風哪句話裡有坑,這時候誰接話很可能就成為填坑的。
那禦史已經搖搖欲墜,挺著最後一口氣怒喝道。
“你給我說出道理來!否則你就是朝堂妄言,侮辱百官,你侮辱百官啊!”
蕭風一臉肅穆敬佩的神情,緩緩看向堂上群臣,群臣被他的眼神竟然看得有些感動,就像自己乾了什麼好事兒一樣。
“諸位大人,哪個不是通達明理,悲天憫人的讀書人?為何要納妾,難道會是為了貪圖美色嗎?
不!他們一是為了子嗣延綿,二是為了積德行善!
讓媒婆奔走,納普通女子為妾,隻有
蕭風邏輯清晰,言之成理,關係大明國運,嘉靖連連點頭。
群臣無不心花怒放,連徐黨官員都忍不住面帶微笑。從今以後,官員上青樓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呀!
那禦史指著蕭風,最後晃了兩下,忽然仰頭噴出一口血來,頹然倒地,把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蕭風過去摸了一下脈搏,鬆了口氣:“不妨事,急怒攻心而已,調理一下就好了。”
眾人看著禦史被抬了出去,都覺得今天開了眼了。傳說諸葛亮能罵死人,之前覺得荒唐,現在看來,也未必是假的啊。
群臣散去,嘉靖回了西苑,蕭風溜溜達達地跟著也進了謹身精舍。
黃錦點好香,開始沏茶。嘉靖微笑看著蕭風。
“到青樓相親,虧你說得出口。不過你說青樓是怨氣聚集之地,倒也不假。
能化怨氣為祥和,確實對國運也有好處。”
蕭風拱手道:“師兄,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師兄斟酌。”
嘉靖點點頭:“說吧,這裡不是朝堂,不必顧慮那麼多。”
蕭風誠懇的說道:“師兄,如今大明各地青樓中,都有教坊司派出去的官妓,她們都是罪奴。
普通青樓女子,尚有被贖身從良的機會。可罪奴從良後,還是罪奴,永遠過不了正常女子的日子。
這些女子大都是按大明律被株連獲罪的,本身並無罪過。無罪而得咎,且終身為奴,其怨憤之心尤重於其他女子啊。”
嘉靖面色平靜,許久才輕歎了一聲:“似這般怨氣自然是極大的。可這是大明律法,不可輕動啊。
抄家之罪,女子發為罪奴,或入教坊司,或由官發賣,說到底,也是為了震懾那些不法之徒。
便是此等律法下,貪官汙吏,不法之徒尚且如過江之鯽,若是輕縱了,天下豈不大亂了?”
這是真心話,作為皇帝,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凡是能讓統治更穩固的律法就是好律法。
至於在這律法之下,會釀成多大的冤情,會有多少人因此無辜被害,那不是皇帝要考慮的事情。
蕭風沉默片刻,忽然道:“師兄學貫古今,當知花蕊夫人的詩吧。”
嘉靖看了蕭風一眼:“就是後蜀後主的那位妃子吧,朕知你之意。
‘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這世間爭權奪利的本就都是男人,男人成功了,女人未必就跟著享福;男人失敗了,女人卻註定要跟著獲罪。
要說不公平,也確實是不公平。但律法如此,也無可奈何,隻能怨她們生錯了人家,嫁錯了人家吧。”
蕭風知道,嘉靖兩次說律法如此,無可奈何,已經是表明瞭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旁人,自然偃旗息鼓,轉換話題了。可蕭風深知,今天若不趁熱打鐵,這件事就再也沒機會改變了。
“師兄,你說大明律法,本意是以全家入罪,女子為奴受辱,來震懾那些不法之人的。
我卻覺得立此法的人不通世道人心啊。”
嘉靖有些好奇了:“哦?這話怎麼說?難道男人們,不怕自己的妻子、女兒為奴為娼,受儘屈辱嗎?”
蕭風淡然道:“正常人自然是怕的。可正常人也不會去做那些會被滿門抄斬的事兒啊。
能犯下被滿門抄斬的罪行之人,估計眼中心中就隻有自己了,又哪會在乎妻子、兒女受不受罪?
所以這條律法,就是怕的人用不上,用上的人壓根不怕,所以我說立此法的人不通世道人心。
再者說,女子留在世上受苦,男人卻早已被一刀兩斷,魂飛魄散,無知無識,怕從何來?
若說是給旁人看的,那就更是無用。
那些有錢有權出入青樓的男人,享受著别人的妻子女兒,按理應該比去不起青樓的更有一份敬畏之心。
可下一個被滿門抄斬,妻女為奴的,卻又總是這些最常觀摩别人罪行結果的人。
去不起青樓學習的,反而還犯不出這種大罪來。”
嘉靖默然不語,在心中思索著蕭風的話。還真是這樣,妻女有資格成為罪奴的男人,哪個不是有權有勢的青樓常客?
“師兄,罰不當罪,天道難還,無罪得咎,天意難平。怨氣所聚,戾氣必生。
師兄為了大明國運,有魄力廢除宗族自治,有魄力讓宗室王爺服從律法,難道就恩澤不得幾個無辜女子嗎?”
許久之後,嘉靖緩緩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蕭風正色道:“以公正正天道,以公平平天意。
男子犯法,若是罪及滿門的,子孫或罪不可免,但當甄别其妻女是否有從罪共犯。
若其家女子確不知情,可抄家後任其自去。如今大明已開放女子入世,謀生之道眾多,無需朝廷照顧。
如此,則雖罪不可斷絕,然罪不及無辜,天下怨氣必然減少,祥和之氣必然增加。”
嘉靖微微點頭,其實所謂滿門抄斬,主要也是針對男人的,女人基本沒有斬殺的,不過是當不當罪奴的問題。
“如此也好,隻是禮部、刑部,文武百官,不會反對嗎?”
蕭風笑了笑:“師兄多慮了。在朝為官者,穿著新鞋走河沿,隻有嫌律法太嚴的,哪有嫌律法太鬆的呢?”
嘉靖啞然失笑:“這卻也是,不過宋朝對官員律法太鬆,導致文恬武嬉,卻也不可不防啊。”
蕭風點點頭:“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既然萬歲天恩,罪不及家人,那對犯罪之人,就可以更狠一些。
凡是原來罪及滿門,子女發賣為奴之罪者,主犯罪加一等,當流放的斬,當斬的淩遲,當淩遲的……淩遲兩遍。”
嘉靖哈哈大笑,知道蕭風是一半認真一半玩笑,他也半開玩笑的對蕭風道。
“如此也好。隻是如今大明國運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災年朝廷賑濟也比以往更快。
百姓賣妻子兒女的越來越少了,隻怕從此天下青樓半空,若果然如此,天下的男人還不得恨死你了?
他們一定會罵:蕭風這個混蛋,自己三妻四妾的,卻把我們搞得連青樓都沒得上了。”
蕭風也笑道:“這個師兄儘管放心。别說如今窮人尚多,就是真到了大明天下無饑寒之時,也不必擔心此事。
天下女子中,固然大多溫柔良善,勤勞貞潔,但也總有一些好吃懶做,愛慕虛榮,以男女之事不以為意的。
正如天下男子中,總有一些吃喝嫖賭之輩一般。隻要朝廷不管,天下青樓永遠消失不了。
就像隻要朝廷不管,天下的賭場也永遠消失不了一樣。隻是這樣的青樓中,不會有多少怨憤之氣就是了。”
下朝之後,官員們呼朋喚友,集體到青樓相親,京城的娛樂業,一下子迎來了井噴式的大爆發。
最火爆的自然是春燕樓,一來確實是京城頂級會所,二來蕭風仗義執言,官員們難免有感激的心情。
櫻桃忙得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招呼這個,招呼那個。
一轉頭,正看見蕭風站在大門口衝她微笑,身後跟著一身官服的燕娘。
“哎呀,蕭公子,燕姐,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喝茶!”
蕭風笑著搖搖頭:“不喝了,還有很多事兒呢。我是陪燕娘來的,她有公事要找你。”
燕娘拿出一張紙來,交給櫻桃:“朝廷有令,教坊司旗下所有官妓,去除罪奴身份,但賣身契仍歸朝廷所有。
若有從良贖身者,除贖身銀子歸教坊司所有外,其他一切與其他青樓自行買賣的女子無異。”
櫻桃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對姐妹們可真是天大的好訊息,那以後教坊司發來罪奴呢,也如此辦理嗎?”
燕娘搖搖頭:“蕭公子說,以後不會再有罪奴通過教坊司發賣了。青樓女子,以後都是民間所為了。
或有貧寒入行者,或有自甘此道者,或賣或贖,都是民間之事。教坊司以後的歌姬舞姬,也要從民間買賣了。”
燕娘說完,笑著看了樓裡一眼,擦擦腮邊滾落的淚珠,笑盈盈地看著蕭風。
“咱們走吧,還有好幾家青樓要通知呢,搞不好要跑到半夜了。”
蕭風微笑著衝櫻桃點點頭,飄飄然然地跟在燕娘身後,逐漸融入遠處的夜色中。
櫻桃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身走進樓裡,高高舉起手中的那張告示。
“姐妹們,我有一個好訊息,咱們以後,願意從良的,都可以堂堂正正地離開了,再也不是罪奴了!”
熱鬨的樓裡瞬間像被冰封了一樣,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片刻後,很多或衣冠不整,或隻穿個肚兜的女子,從各個房間裡跑出來,圍住了櫻桃,發瘋般地連哭帶笑。
來相親的官員們光著身子,在各自的房間裡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事發突然,他們都不知道懷裡的姑娘怎麼就“咻”的一下不見了。
沒等他們回過味來,那些姑娘又都跑回來了,而且一個個的比剛才要興奮得多,直接就把他們推倒了。
“慢……慢慢慢一點……老爺我……啊!”
陪著燕娘走完最後一家青樓,送完告示後,蕭風剛好處於一個十字路口。
往前面走是蕭府和公主府,往左邊走是醉仙樓,往右邊走是燕孃的家。蕭風停下想了片刻。
燕孃的眼角還掛著淚珠,戀戀不捨看著蕭風:“你該去公主府的。常安剛醒過來,盼著你去呢。”
蕭風低頭看著燕娘,笑了笑:“明天再去吧。你今天的心情太激動了,我不陪著你,怕你睡不著。”
燕娘垂著頭:“可是,常安沒醒之前,你在我這裡呆了好些天。現在常安醒了,再這樣,别人嘴上不說,心裡也不舒服。”
蕭風搖搖頭:“你還是在我家呆得少。小雪就不用說了,柳如雲也好,常安也罷,都是很善良的人。
我知道,我雖然早就幫你脫了奴籍,但你從來忘不了自己曾是個罪奴。
從今以後,那個噩夢就真正的離你遠去了,也離天下無辜的女子遠去了。
所以,今天對你是個特殊的日子,她們一定都能明白的,你不用擔心。”
夜深人靜,燕娘跑了半宿,此時心情鬆弛,再也撐不住了,抱住蕭風的一條胳膊,整個身子依在上面,往家裡走去。
路上遇見兩撥巡夜的順天府捕快和五城兵馬司士卒,隻瞥了一眼衣服,就目不斜視的過去了,過去很遠後,才發出一陣爆笑聲。
蕭風任由燕娘掛在胳膊上,一路拖回她家裡,推開屋門,一股讓人垂涎的香味飄滿了堂屋。
一罐還帶著溫熱的雞湯,端端正正地擺在堂屋的桌子上,就像是慶祝燕娘新生的生日蛋糕一樣。
燕娘看著雞湯,忽然就哭了。蕭風微笑著,眼睛也有些濕潤,心想自己的牛皮沒有吹破,這幾個丫頭真給自己長臉。
燕娘哭了一宿,斷斷續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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