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苗疆可是郡主一般的存在啊,怎麼會天天跪在我兒子兩腿之前呢?
但更讓他吃驚的是嚴世藩竟然和苗疆勾結如此之深。苗疆雖然不比白蓮教或倭寇,但和朝廷關係還是很微妙,勾結苗疆雖然談不上叛國,罪名也不輕。
“東樓,既然如此,何不讓萬歲直接殺了戰飛雲,那蕭風和苗疆的仇恨必然更加深重,他豈不是更容易失態?”
“父親,你不瞭解蕭風,這個人行事與尋常人不同,戰飛雲活著,他必然想辦法保全;戰飛雲若死了,他是不會為一個死人壞了自己的大事的。”
嚴嵩默默點頭,認可了兒子的話。自己老了,和年輕人思想上有代溝,不服老不行啊。
“還有一件事,父親一定要說服萬歲,保留蕭風的江南總督一職,不可讓他趁機卸任。”
“這又是為何?”
“凡事不可不留後手,萬一此次一擊不中,蕭風仍在江南總督任上,就還得回去繼續鑽改稻為桑的套。對付蕭風,不能指望畢其功於一役啊!”
嚴嵩驚詫地看著兒子,覺得兒子比以前更聰明瞭,難道是因為斷了兩條腿的緣故嗎?這是什麼原理啊,讓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雖然沒想明白原理,但嚴嵩仍然立刻行動起來,跑到西苑去見嘉靖。
一進精舍,就看到陸炳正跪在嘉靖面前,看來嘉靖已經知道牛三被劫持的事兒了。
“堂堂詔獄,被一個人就闖進去了,你這差事是越來越不用心了。”
陸炳垂頭道:“戰飛雲確實武功高強,錦衣衛又都出去調查蕭府投毒一事,是臣疏忽了,臣有罪。”
嘉靖語氣平淡,也聽不出喜怒來,不過從他一直沒讓陸炳站起來的情況看,他還是有些生氣的。
“錦衣衛先是讓蕭府被投毒,緊接著又讓人劫了詔獄,疏忽二字,卻也不冤枉你。下去後領三十廷杖,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陸炳磕頭謝恩,這懲罰確實不算狠。三十廷杖,對於普通文官,可能屁股都要打飛了,但對陸炳來說,屁事不算。
倒不是因為陸炳武藝高強,屁股比文官的結實太多,而是在宮裡負責廷杖打屁股的,基本都是錦衣衛。
而監打的,不是黃錦就是黃錦的手下,所以這廷杖也就那麼回事,打完最多趴兩天,也就能爬起來上班了。
嚴嵩心裡冷笑一聲,跨步上前,氣喘籲籲,一副剛得知大事,匆匆趕來的負責任姿態。
“萬歲,老臣得知訊息,立刻請求面聖,此事甚大,若處理不好,恐會惹起苗疆不滿,引發混亂啊。”
嘉靖默然,這個結果他當然是預料得到的,隻是他心裡也沒想明白,苗疆無緣無故的,為何要對蕭府下手,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陸炳看出了嘉靖的心思,輕聲道:“萬歲,根據錦衣衛暗樁的密報,這段時間裡,各路人馬紛紛通過各種渠道進入苗疆,其中就有白蓮教的人。
另外,還有韃靼人的使者,料想是俺答汗派去的。還有,烏斯藏的活佛,也派了鐵杖喇嘛進入苗疆了。”
烏斯藏就是西藏,在嘉靖時期和苗疆差不多,名義上屬於明朝統治,但實際上已經難以管束了。該說不說,這確實是嘉靖的責任。
在嘉靖之前,朝廷和烏斯藏之間的來往還很頻繁,當時和苗疆還是完全不同的,朝廷說啥還是聽的。
可嘉靖上台後,因為崇道抑佛,和烏斯藏的活佛、喇嘛們鬨得很不愉快,據說還趕走了在京城的喇嘛,反正别管和尚喇嘛,都是佛家的,都要壓製。
後來俺答汗崛起,打得嘉靖自顧不暇,因此當俺答汗通過河套地區向青海及烏斯藏進軍時,嘉靖並沒有派兵作戰。
俺答汗打進烏斯藏後,他卻是個信佛的人。當然,蒙古人民的宗教信仰,除了原始統一的長生天之外,像佛教、道教等宗教,一直是變來變去的,很不穩定。
所以也不能排除俺答汗的信佛是一種政治手段。反正不管怎麼說吧,俺答汗揍了藏區人民一頓,又換了笑臉宣佈我也信佛,咱們是一家人。
這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做法有史以來就十分奏效,於是俺答汗就獲得了藏區的實際控製權。
從那以後,烏斯藏名義上雖屬於明朝,實際上朝廷的影響力十分有限,跟苗疆一樣成了內疆之一。
有個冷知識,那就是達賴這個稱號,就是俺答汗幫當時的活佛索南嘉措要來的。
也有的說法是俺答汗直接冊封給索南嘉措的,然後又通過張居正,要求朝廷發了證書。
這種先上車後補票的行為,也充分說明瞭俺答汗和明朝之間不止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
所以索南嘉措是第一個獲封達賴名號的活佛,但卻是第三世達賴喇嘛。為啥是第三世呢,因為索南嘉措和嘉靖有個共同的心願。
嘉靖的心願是,我當了皇上,我爹就必須當皇上,不管他實際上當過沒當過,都得當上!
所以嘉靖發動大禮議,不惜打飛了眾多文官的屁股,也給老爹上了個皇帝的稱號!
索南嘉措的心願是,我當了達賴活佛,我上輩子就必須當達賴活佛,不管他活著時當沒當過,都得當上!
而且索南嘉措的阻力要比嘉靖小得多。因為根據活佛的冊封製度,我是轉世的,上輩子那個人也是我!
所以我這輩子是達賴活佛,我上輩子當然也是,從邏輯上沒有一點毛病,比嘉靖理直氣壯多了。
於是索南嘉措往上追認了兩輩子,根敦珠巴為一世達賴,根敦嘉措為二世達賴,自己則謙虛地當了第三輩子的達賴。
看到這裡,估計很多人會感慨,俺答汗對藏區人民還真是不錯,不但自己信佛,還幫活佛要稱號!流芳千古啊!
這些感慨的朋友,圖樣圖森破,如果你知道一個馬上發生的巧合,或者說是神蹟,你就不會這麼感慨了。
索南嘉措圓寂後,你猜猜轉世到哪裡去了?沒錯,索南嘉措的轉世靈童居然是俺答汗的曾孫子雲丹嘉措!
所以如果你經曆過某些事業單位的蘿蔔招聘,或是兩家事業單位之間的互相招聘,大概就會明白俺答汗如此賣力的原因了。
在此鄭重聲明,本人對一切宗教均無惡意,也沒有對藏區同胞信仰的不敬之意,隻是這個曆史上的驚人巧合,確實讓我感慨頗多。
當然,此時俺答汗和藏區還沒有達到那麼緊密的利益程度,但關係絕對比朝廷要好得多。所以雙方同時派使者進入苗疆,這事兒就很敏感了。
嘉靖皺緊眉頭,有點不淡定了。如果白蓮教作為粘合劑,真的把蒙古、烏斯藏和苗疆粘在一起,對抗大明朝廷,那真的是一件大事兒了!
而如果這件事兒是白蓮教主導的,那麼他們對蕭府下手就毫無懸唸了。
白蓮教對蕭風恨之入骨,既然正面戰場打不過他,背後捅捅刀子實在是太正常了。
所以嘉靖對戰飛雲的怒火略微減少了一點點,正思索著該如何處理如今的局面時,嚴嵩上前獻策了。
“萬歲,茲事體大,朝廷不能意氣用事。此時說苗疆對蕭府下毒,雖有推論,但並無實際證據。
老臣以為,當立刻下旨,抓捕戰飛雲,解救牛三,向苗疆表達善意。同時急召蕭風回來,與苗疆使團談判!”
嗯?嘉靖睜開眼睛,前面半截他是認可的,但為何要召蕭風回來談判呢?你是覺得不打架不熱鬨嗎?
嚴嵩早知嘉靖會有疑問,早有準備:“萬歲,召蕭風回來應對此事,有三點理由。
一者,苗疆若真與白蓮教有勾結,那蕭風作為江南總督,對付白蓮教及其黨羽,自有其責。
何況蕭風與白蓮教糾纏日久,對白蓮教行事風格十分熟悉,也可讓他判斷苗疆是否已與白蓮教沆瀣一氣,確定朝廷應對之策。
二者,若苗疆與白蓮教隻是剛搭上線,並未形成聯盟,則朝廷需一能臣與其周旋說服,目前朝堂之中,有此能力者並不多。
若是小兒世藩在,也可當此任,隻是小兒近日被人行刺,受傷甚重,無法為國效力,因此蕭風當為最佳人選。
三者,胡宗憲與蕭風過從甚密,苗疆對此也略知一二。此次苗疆使團上的奏摺中,就有要求朝廷嚴懲胡宗憲一事,也需蕭風做出表態。
何況,蕭府中有了下毒之事,蕭風得到訊息,想來也歸家心切,難以在外從容做事。萬歲召他回京,也是恩典愛護之意呀。”
跪在地上的陸炳和擺弄香爐的黃錦,目光對視一下,都暗自感歎,嚴嵩這老東西真的是越老越成精啊。
明明是一個火坑,但這一番道理說出來,任誰也不能說沒有道理,明知是火坑也隻能看著蕭風往裡跳了。
而且他還全程是誇著蕭風說的,極其真誠,這真是讓人佩服無比!
嘉靖點點頭:“愛卿言之有理。那蕭風的江南總督一職,該由何人接任呢?”
嚴嵩笑道:“萬歲,蕭風無需卸任江南總督。蕭風此去江南沿海,倭寇的實力受損,俞大猷又在沿海,短時間內掀不起風浪。
何況蕭風的改稻為桑已經開了個頭,此時忽然換人,地方上又不知接下去該如何辦理了。
左右這次隻是個臨時的事兒,江南總督的任免是大事,先保留著,若真需要換人再行商議不遲。”
嘉靖點點頭:“愛卿所慮甚是周密,就這樣辦吧。內閣行文,讓蕭風即刻回京。
陸炳,你負責去抓捕戰飛雲,關進詔獄待審!若是牛三死了……戰飛雲當場格殺,無需請旨。”
嚴嵩一驚:“萬歲,戰飛雲雖有抗旨死罪,但畢竟是為了護衛蕭府,是否該等蕭風回來從長計議呢?”
嘉靖看了嚴嵩一眼,嘴角微微上挑:“愛卿果然有宰相度量,閣臣風範,甚好。
隻是牛三不死,戰飛雲之罪尚可斟酌;牛三若死,戰飛雲必然是死路一條,蕭風回來,有害無益。”
嚴嵩看著嘉靖的眼神,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他忽然發現自己最近有點飄了。
嘉靖這段時間的裝聾作啞,毫無作為,讓他麻痹大意了,以為嘉靖沒有以前聰明瞭,可現在嘉靖暗示了他一下。
有些事兒,不是朕不明白,而是朕不想管。至於朕為什麼不想管,有些你能猜得到,有些恐怕你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嚴嵩走出精舍,擦了把臉上的冷汗,匆匆趕回內閣去下發旨意了。陸炳因為要奉命去抓人,因此打屁股的事兒就先記在賬上了,也匆匆而去。
精舍裡一片沉寂,許久之後,嘉靖才開口。
“黃伴,嚴世藩的腿斷了,蕭風家被下毒了,你猜是誰先動的手?”
黃錦撥弄香灰的手頓了一下,許久才笑道:“以老奴淺見,蕭風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他人不在京城,應該讓家人采取守勢,不會輕易去招惹嚴府的。”
嘉靖點了點頭:“嚴世藩交往很雜,好色殘酷,與其父大不相同。此次斷腿,難保不是酷烈過甚,遭了反噬。”
黃錦點點頭,心想這事兒你比誰都清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當年你都差點被勒了脖子,嚴世藩斷兩條腿算得了什麼,小場面而已。
此時陸炳趕到蕭府,眾人急忙讓開一條通道,並且神色尷尬地看著他,就像裡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事兒一樣。
陸炳走進去,一眼看見陸繹站在一間小屋的門口,雙手抱頭,被小冬瘋狂地踢打著,上衣已經被撕得稀爛,渾身都是土和腳印,就是不肯放小冬進屋。
陸炳皺皺眉:“怎麼回事兒,其他人呢?”
陸繹一邊捱打一遍說:“都在屋裡,除了劉雪兒,我讓劉彤夫婦和小梅把劉雪兒控製在了後院,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屋裡躺著呢。”
陸炳不解:“這是為何?還有,這門窗為何都用棉被覆蓋?”
陸繹解釋道:“大家都想試試,能不能把心蠱引到自己身上來。我勸過他們,可他們意誌堅定,都是自願的,我也沒辦法。”
屋裡忽然傳來殺豬般的嚎叫聲:“放屁啊,老子不是自願的,放老子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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