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會意,連忙道,“聽說白氏開了個醫館,乾起了懸壺濟世的勾當,要不老奴給您把她請進宮來瞧瞧?”
太後點頭,“甚好,甚好。對了,順道去跟皇帝說,哀家不中用了,怕是沒幾天了。”
白晚舟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又進宮了。
跟南宮丞和離後,也有一個多月沒有再走進這紅牆黃瓦中了,這次進來,竟有些疏離和緊張。
看到太後的那一刹那,鼻子都酸了。
“給皇祖……太後孃娘請安,願太後孃娘福澤綿延,身體康健!”
太後人老心硬,倒沒她這麼多愁善感,隻道,“嘖嘖嘖,這才離了淮王府多少日子,怎麼弄得這麼人瘦毛長的?皮也黑了,人也瘦了,穿的這是啥玩意,你兄長都不給你做兩身兒像樣衣服的嗎?難看死了!”
周嬤嬤也附和道,“好像是有點憔悴。”
太後又道,“外頭哪有王府養人,赤腳大夫哪有富貴王妃好當!”
白晚舟冷汗涔涔,這是召她進宮看病的嗎?
分明是擠兌她來的。
“太後孃娘鳳體何處不爽,晚舟給你瞧瞧。”
太後並沒有讓她檢查的意思,繼續嘮叨道,“下堂這麼點日子,就弄得這麼灰頭土臉,再熬兩年,怕是塊豬油也熬癟了,還不如回淮王府,哪怕當個丫頭也比這舒坦些啊!”
白晚舟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來了,太後這是想撮合她和南宮丞複合。
這小老太也是要面子,繞這麼大彎子,愣是不肯明說。
白晚舟隻得也跟她打起太極,搬出晉文帝擋槍,“淮王府的日子確實錦衣玉食,奈何晚舟和淮王爺實在不合,和離之事也是皇上下定奪的。往日之事不可複矣,一切都要朝前看呐。”
話剛說完,門口就傳來一個大大的噴嚏聲。
“誰在說朕的壞話。”
白晚舟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沒那麼巧吧!
隻見晉文帝已經一陣風似的進來了,隻得跪下行禮。
晉文帝看到她,也是吃了一驚,周嬤嬤連忙解釋道,“太後身子不爽利,就吩咐老奴把白大夫喊進宮來看看,她的藥很是有效。”
晉文帝聞言哦了一聲,“這樣啊。”
他怎麼不信呢。
太後已經哭喪了一張臉,捂著胸口喘粗氣,“哀家最近這胸口,悶啊。”
白晚舟咽口口水,演技派啊……
晉文帝到底是大孝子,見狀連忙上前關切道,“母後沒大礙吧?”
太後聲音都低了三分,“哀家這老婆子就有大礙又能怎樣,這把年紀了,也不圖什麼了,就圖個一家子整整齊齊。”
晉文帝臉色沉了沉,不敢應話。
周嬤嬤趁機道,“太後她老人家這病,三分身病,七分心病。”
晉文帝又看了看地上的白晚舟,孃的,怎麼越看越像是個圈套呢。
太後瞪了晉文帝一眼,“人家如今不是你兒媳婦了,别拿你那雙銅鈴似的牛眼瞪著人,把小姑娘嚇得直抽抽。白丫頭,你丟點續命藥給哀家就去吧,可憐見的,進趟宮還嚇個半死。”
晉文帝簡直躺槍,他哪裡瞪人了,他明明是挨瞪。
無奈說這話的是他老孃,她說是啥就是啥吧。
白晚舟丟了些控製血糖藥便溜了。
晉文帝卻不敢走,垂首老老實實站在太後榻旁,太後就這麼喘著,老狐狸和老老狐狸一個比一個精,誰也不肯先張口。
對峙了一會,太後到底敵不過這個做了幾十年皇帝的兒子了,忍不住問道,“說起來你也是四十好幾的老小子了,你的事哀家不該過問。但哀家實在是忍不住想問問,你十個兒子,老八老九老十年紀小,還談不上婚事,老二有殘疾,不好找,老七這麼好端端的,還是個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的,好容易娶房媳婦,你給人拆散了,你告訴告訴哀家,這又是你帝王術中的哪一套?兒女親事哪兒礙著你宏圖大業了?”
太後自打放權給晉文帝之後,為了不讓他有被人控製的感覺,他做任何事,不論對錯,都再沒過問過半句,這還是數十年來,第一次這般嚴厲的問責。
晉文帝也沒想到小小一個白氏女,竟讓老母對他這般大發雷霆。
愣了愣才道,“白氏性情過於剛烈不遜,不是不合適老七,是不合適整個皇家。他們和離,對雙方都有好處,兒子也是考慮諸多之後才這般決定的。”
“呸!”太後絲毫不給面子,“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人家兩口子關起門來的事兒,要你個老公爹管這許多?夫妻合體,本就該共克時艱同甘共苦,照你這麼說,天下的夫妻但凡遇到點困難,就都大難臨頭各自飛好了。”
晉文帝老臉都快掛不住了,“母後,兒子自有考量。”
“哀家看你不過是為了你的那點私心考量罷了。老六媳婦不甚小產,怪到白丫頭身上,你怕得罪了楚將軍府和肅親王,所以拿白丫頭當墊背的。哀家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楚南天或許聽他女兒的,肅親王是絕不會是非不分的。你為個外臣,把兒媳婦掃地出門,哀家替你羞!”
晉文帝臉憋得紫漲,“母後!這江山兒子已經坐了幾十年了,兒子不是從前那個毛頭小子了。”
太後長長歎口氣,“是啊,是啊,你翅膀硬了,羽翼豐了,哀家年老體衰,到底琢磨不透朝中風雲變幻了。這事兒,你既做了主,就這麽著吧,哀家言儘於此,你别讓老七日後恨你就好。”
太後最後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晉文帝怔忪在原地,半晌都沒緩過來。
是啊,這件事他思前考後,權衡諸多,獨獨沒有考慮過老七的感受。
而老七就和當初毀楚家婚事娶白氏一般,默默受了,沒有抱怨,沒有不服,隻是和之前一樣,再次離開京城。
第一次是去西疆,這一次是去江淮,哪一次都凶險無比,哪一次都是把性命置之不顧。
晉文帝以為他是沉穩懂事,現在想想,這何嘗不是無聲的賭氣呢?
“兒子……兒子也知道這件事對白氏多少有些不公,所以近日以來,一直在栽培白秦蒼,剛剛決定把禦前侍衛長的職務交給他。”
太後冷聲道,“哀家要是沒記錯,禦前侍衛長原本是慶王妃胞弟王彪在做,你這麼抽了王彪,老大肯嗎?”
晉文帝凝眉,“朕的佈局謀策,輪不到他不肯。再說,他若是聰明,早該主動讓王彪請辭,他就是太蠢,還等到朕親自下旨。”
“他若是聰明,還能做出殘殺手足的蠢事嗎?枉你培養他那麼多年,還想把大統傳給他,沒想到縱得他這般無法無天!”
晉文帝驚道,“母後,您已經知道了?”
晉文帝接到南宮丞指證慶王的那些證據時,始終是不肯相信的,作為長兄,他竟然在船板上動手腳,這是想置老七於死地啊!
沒想到太後退居幕後這麼多年,手眼還是這般遍佈天下,什麼事兒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太後長歎一口氣,“這些個孩子都是哀家看著長大的,老大變成如今這樣,實在讓哀家痛心,你若再不嚴加管教,你這個兒子怕就要廢了。”
晉文帝何嘗不知這個道理,“老大對老七這般,對旁的兄弟怕也是嚴防死守。他是對朕的位子勢在必得啊!倒是老七,差點丟了性命,受這麼大委屈,不但沒有絲毫聲張,倒勸朕從緩處置,給他大哥一個機會。朕冷眼旁觀這些兒子,倒就是老七越來越沉穩,越來越有擔當大任的風範。”
“所以你有意培養他。”
“是。”
“你覺得白氏難當國母之儀,就順手先替老七鏟了。”
怎麼又繞到白氏身上來了……
“白秦蒼是將才,隻是璞玉需要雕琢,若他能涅槃重生,有這麼個靠山的女子,倒也無妨擔當國母重任。”
聽了這句話,太後眉頭稍稍舒展了些,“總算說句人話。”
晉文帝:……
饒是當皇帝這麼多年,他在老母眼裡,連個人都不是,那白氏未免也太會灌迷魂湯了。
白秦蒼提任禦前侍衛長的訊息長著翅膀,很快便傳遍京城。
慶王府。
慶王摔了滿地的瓷器碎片,怒得兩眼都紅了,“父皇是老糊塗了嗎!竟讓一個山賊做禦前侍衛長,可笑,太可笑了!”
王彪也在旁哭喪著臉道,“姐夫,姐姐,你們可得幫我想想辦法啊!禦前侍衛長這個位子丟不得啊!你們想想,我在皇上面前,能為你們盯多少梢,說多少話!”
慶王啐了他一口,“你還知道丟不得,當初本王費了多大勁兒才把你安插進去,這麼些年了,你也沒好好表現,混成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叫父皇一腳便蹬開了,被個山賊奪了官職去,本王要是你,本王都沒臉出來見人!”
王彪肥肥的大臉一陣紅一陣白,哀怨的看向慶王妃。
慶王妃也氣,但這個節骨眼她隻能左右安慰道,“王爺别急,咱們在白府裡有人。父皇一時抬舉那白秦蒼,咱也有辦法把他拽下來。”
慶王道,“自打廖婉兒的事後,那白狗賊比猴還精,謹慎得跟什麼似的,哪有那麼容易陷害!”
慶王妃淡淡一笑,“白秦蒼謹慎,不還有白晚舟嗎?真是沒瞧出來,那賊女真有幾分狐媚本事,從前老七那樣不待見她,和離後,卻哈巴狗兒似的天天追在她屁股後頭。咱們讓白晚舟出點事,把白秦蒼和老七挑撥起來,讓他們自己窩裡鬥,到時候不就坐收漁翁之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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