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軍打仗不太講究軍隊陣列，或者說也講究不起來，兵員的軍事素質太差了，除了正兵營和老營受到過正規化的訓練之外，其他那些饑兵，能拉到戰場上就算是不錯了，根本不要想什麼行軍隊列、攻擊陣型什麼的，打仗就是一窩蜂往上衝，不過也省了很多事情，反正五千人一個營，打光拉倒，饑兵有的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個年輕的士兵從城頭上往下看去，用手指比劃著什麼。身邊一個老兵問道：“你在搞什麼呢？”“我在數人頭。”年輕士兵回答道。“他們人那麼多，底下全是人頭，你數的過來嗎你。”老兵道。“不，我在數方陣，他們一個方陣看過去最少數千人，下面這麼多方陣，豈不是有數萬人。”年輕士兵緊張道。老兵其實也沒怎麼打過仗，或者說他參加的戰鬥都是一些剿匪戰鬥，不能算是正規作戰，不過數年前，他剛剛參軍的時候，倒是見識過張獻忠大西軍的陣勢，他們比起現在的李自成不逞多讓，兵多將廣鋪天蓋地。他嚥了咽口水道：“數萬人算什麼，當年老子剛參軍那會，正趕上張獻忠打過來，那你是沒見到，幾十萬人在平原上行軍，我是形容不出來那種場面。”

“檢查武器！檢查武器！”兩人正在交頭接耳，猛然身後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傳來，楊維提著長槍在各隊士兵的身後巡邏，順便命令所有人檢查武器準備作戰。城頭上的官兵做最後準備，城下也沒閒著，五萬人亂糟糟的整好了隊，勉強維持了十個方陣的陣型，從城頭一眼望下去，能很明顯看出區别，何騰蛟敏銳發現，最後兩個方陣相比前面八個要整齊的多，如果按照流賊的分類，這最後兩個方陣一定是正兵或者老營，一方面是起到總預備隊的作用，一方面也是督戰隊，敦促前面的饑兵衝擊城牆。對於數萬人的敵軍，何騰蛟還是有信心的，畢竟手上有兩萬兵馬，長沙城的防禦設施也比較完善，敵軍的第一波進攻對他們應該沒有太大威脅，需要防禦的是敵人的主力部隊。

“弟兄們，來之前，闖王說了，長沙城內有好幾個王爺，還有一大堆的富戶貴人，這些人的錢是從哪裡來的，都是從咱們窮苦人身上剝削來的，這麼冷的天咱們沒得吃沒得喝，他們卻躲在高牆深院之內大吃大喝左擁右抱，那可都是咱們的血汗啊，咱們賣兒賣女也活不下去，他們一生下來就是榮華富貴，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袁宗第騎著一批高大的黑馬，在大軍陣前奔馳，鼓舞士氣，饑兵們被他的話煽動了情緒，紛紛想到了自己的悲慘經曆，又看看高大的長沙城，他們知道，裡面肯定有數不清的財富。“現在，這長沙城內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們正瑟瑟發抖，他們是被我們替天行道的氣勢給嚇怕了，隻要攻入長沙城，我們就能把我們失去的一切奪回來，從這些狗雜碎的手中奪回來。”袁宗第喊道。

“奪回來！奪回來！奪回來！”士兵們揮舞著兵器吼叫道，他們似乎在發泄心中的憤怒，又似乎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進攻，攻下長沙城，咱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活一場！殺官兵！”袁宗第戰刀一指，四萬饑兵竟然同時發動，直接對長沙城西門發起了集群衝鋒。這種毫無章法的作戰將所有的士兵都震驚了，就連何騰蛟也有點蒙，這些流賊搞什麼，將作戰當成是兒戲嗎？就這麼亂鬨哄的衝上來，沒有任何章法，就能攻下長沙城了？楊維可沒那麼多想法，他立即吼道：“按照城下的標定線，所有炮手，準備開炮。”在流賊到來之前，城內的守軍已經做了不少前期準備工作，比如在城外標定射程就是楊維特地下令讓手下士兵去做的，長沙城畢竟是湖廣境內唯二的大城，雖然火炮裝備沒有武昌府那麼完備，但是也不差，各類大小佛郎機，甚至是大將軍炮都有裝備，按照射程的遠近，楊維讓手下人在城外設立了醒目的標識物，隻要敵軍攻過來，到達哪個位置，哪個炮位的火炮就立刻開火，殺傷敵軍，這樣火炮層層佈置，殺傷力會大大增加。

轟轟轟，城頭的遠程火炮率先打響，數門大將軍炮五斤的炮子將城下的敵軍犁出一條條血衚衕，五斤實心彈的穿透力非常強，基本上是從陣頭打到陣尾，一發炮彈在饑兵這種密集隊形中就能造成上百人的死傷，可是這些饑兵渾然不覺，在一萬正兵的督戰下，他們也知道袁宗第不會法外開恩，後退就是死路一條。而楊維和何騰蛟不知道的是，這根本就是闖軍的一貫策略，闖軍每攻下一地都會有消耗之策，也就是優先使用本地人攻擊本地人，一輪攻擊下來之後，除掉死了的，剩下的人就算是納了投名狀了，這些人往往對闖軍的忠誠度還不錯。比如攻擊四川的時候，就優先使用新裹挾的四川饑兵攻打四川城池，活下來的人就算是正式加入闖軍了，攻打湖廣也是一樣的路數，優先使用湖廣的饑兵攻打湖廣的城池，李自成沒時間去甄别誰對闖軍忠心，就用這種方法，敢拚命衝鋒在前的就是闖軍的好兵，敢後退的，不敢對同鄉官兵痛下殺手的，自然就不是好兵，優勝劣汰，豈不簡單。

“火銃手，預備，放！”“弓箭手，預備，放！”“打仗時老兵在前新兵在後，準備滾木礌石！”城頭上響起軍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