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鄰裡的怨念、爭吵、怒氣,所有負面情緒都朝李昂湧來,令他憑空生出一股煩躁心緒,想要外放墨絲,點燃業火。
李昂壓下心頭煩躁,看向站在門口處的兩名鎮撫司判官,眼神驟然一頓。
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情緒,毫無情感波動,簡直就像...
兩具行屍。
兩名判官微微一笑,“懷德坊三街第十五家。
洢州洢水橋頭西岸第七家。
李小郎君,還有印象嗎?”
“...”
李昂目光驀然凝滯,一股殺意自內心深處升騰而起。
“你們不是鎮撫司的人。”
李昂冷漠說道,語氣中的寒意幾乎要將空氣凍結。
對方報的這兩個地址,分别是宋紹元、尤都知的宅邸,以及洢州城宋姨的蘭生樓的位置。
鎮撫司的中層軍官再怎麼驕橫肆意,焦成幕後黑手再怎麼想要弄到所謂的資料,
也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學宮弟子的親人為要挾。
這是觸碰學宮底線的事情,就算是皇親國戚、當朝宰相,被曝光出來也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是,也不是。”
兩名“判官”相視一笑,齊齊抬起手來,伸到太陽穴位置,用指尖掐住了什麼東西。
吱——
伴隨著輕微聲響,兩名“判官”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抽出了一根狹長的、銀白色的細針。
由於細針斜斜擺放,其長度和位置正好刺入左右大腦,
其表面還殘留著血珠與滑膩膩的紅白之物。
“還有這裡,這裡,這裡。”
兩名鎮撫司判官,將一根又一根的針頭,從腦袋和身上微微拔出一段距離,臉上始終保持著詭異的微笑。
“你到底是誰。”
李昂平靜問道。
正常人被紮成滿是魚刺的魚肉,早就痛不欲生,無法行動了。
眼前的兩名判官,明顯是被某人或者某些人操控著,來到自己家門口,以宋紹元和宋姨等人的性命威脅自己。
“某種程度上,你應該算是我的師弟。”
兩名判官將臉上、身上的細針,重新按回皮膚下方,
聲音整齊一致,甚至連嘴角上揚的微笑角度都一模一樣,“善意地提醒一下,我知道你身上佩戴著那塊由連玄霄所寫的防護符籙,隻要檢測到靈氣波動就會自主開啟,遮蔽掉玄霄境以下的任何攻擊。
隻需要開啟符籙,就能引來長安城裡的鎮撫司或者學宮博士什麼的。
但站在這裡的隻是我的兩具分身,
等他們想辦法斬斷我與分身聯絡,或者找到我的本體,把我消滅的這點時間,已經足夠我將你的親朋殺很多遍了哦。
為了驗證我話語的真實性,那位宋大郎家的牆角水缸裡栽著荷花,家裡用的陶瓷器皿是越窯青瓷,碗碟則是邢窯白瓷。
而那位蘭生樓的掌櫃麼,最近已經寄出了第三封信,信裡裝著寄給你的一千五百貫。
我說的對麼。
如果這還不能說動你...那我就隻好修書一封,告訴學宮,你私藏了劍仙遺塚裡得來的異化物了。”
“...”
李昂緩緩吐出一口氣,淡淡道:“你想要什麼?”
錢?大蒜素秘方?焦成藏起來的秘密資料?還是讓自己做學宮裡的內鬼?
“隻是想和師弟你聊聊天,好好見一面而已。”
兩名判官微側過身,露出了後方的馬車,“師弟,去城外一敘?”
“好。”
李昂沒有廢話,踏出庭院,用念力隨手關上門,便登上馬車。
兩名鎮撫司判官,一人駕駛車輛朝城門駛去,一人則在馬車中與李昂面對而坐,微笑道:“師弟,聽說你考進學宮的過程很不順哦,
差點被奚陽羽刷掉了名額。”
“還好。”
李昂淡淡說了一句,腦海中快速思索著。
兩人身上的鎮撫司判官腰牌都是真品,鎮撫司判官最少都是後天武者,或者聽雨境修士。
能像操控木偶一樣,隨意擺弄他們,至少得是巡雲境修士。
‘兩人身上的銀針,絕對是異化物無疑。
學宮藏書閣中的資料中有提到過相似術法,前隋時期有些宗門,會用細針刺入他人體內,封鎖其心智,操控其身軀,在前隋境內鬨出過嚴重災難。
那些宗門最後毀於宗派戰亂,其邪法妖術也就此失傳...’
李昂默默凝視著車廂對面的判官一眼,木偶背後自稱是自己師兄的人,一定是巡雲境級别以上的修士,而且極有自信,無懼學宮追查。
蒲留軒的弟子?
不,不太像。
在離開洢州城以前,蒲留軒沒有提過有這麼一回事,而且程居岫也完全沒提及。
學宮的叛徒?
學宮以前是有過叛逃的案例,但對方的目的呢?
自己身上攜帶著符籙,始終有開啟符籙、引來學宮與鎮撫司的能力。
雙方哪怕魚死網破,李昂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其次,對方知道宋紹元家裡的陳列也就罷了,洢州城蘭生樓的宋姨難道也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長安城距離洢州城足有千裡,天下間隻有少數特殊物品能做到實時通訊,
比如等級一的妖類【咫尺蟲】,或者學宮行巡才有資格配發的通訊銅片。
馬車沉悶行駛著,車窗外行人如織,車馬如龍,都是去看寺廟裡的僧道辯經。
很快,車輛就駛到了金光門外,等待著守城士兵檢查。
“戴上這個。”
車廂裡的鎮撫司判官,從懷中掏出一張皮質人臉面具,丟到李昂懷裡。
李昂接過面具,入手觸感滑膩詭異,令人脊背生寒。
李昂凝望了對方一眼,默默喚醒墨絲護體,戴上了面具,變為了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
“下一個!”
搜尋完了前一輛板車的守城士兵大喊一聲,
馬車默默上前,駕車的判官從懷裡掏出一疊提前準備好的出城手續檔案,遞了過去。
自從槐睿的異變之後,長安城出城進城的審查嚴格了許多,然而這種審查是基於守城陣法的。
城門衛並沒有發現問題,擺擺手讓馬車過去。
“師弟,你鬍子歪了。”
鎮撫司判官笑嗬嗬地指了指李昂的臉頰,李昂默不作聲摘下那張人臉面具,丟在座位上——
這絕對也是一件異化物,剛才戴著的過程中,能聽見似有若無的慘叫哀嚎。
李昂面無表情問道:“這是去哪。”
“寺廟。”
車廂裡的判官歪了歪頭,語氣依舊輕鬆。
馬車沿著官道繼續行駛,隨著車輛拐過幾個路口,道路上的行人車馬逐漸稀疏。
啪嗒。
馬車碾過路邊石塊,駛入野地,向前行駛。
夕陽落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群鳥歸林而去。
車廂窗簾被晚風吹拂而動,一座寺廟出現在地平線儘頭。
那是一座荒廢已久的佛寺,寺廟頂部的磚瓦破落了大半,大門與門檻也久未修繕,紅漆片片剝落。
寺廟外牆上爬滿了乾枯藤蔓,如同死者凝滯不動的血管,透露出一股腐朽之氣。
廟中隱隱約約亮著光亮,飽經風吹雨打的木質佛像,在台前燭火照耀下,表情依舊慈祥溫和,
但木質臉頰一側已長出了綠色黴斑和菌菇,看起來别有一股邪氣。
廟宇中已經站著一道身影,那是個和程居岫年紀彷彿的青年,穿著常服,嘴角掛著和兩名判官一模一樣的微笑。
吱呀。
馬車在破廟前停下,兩名判官跳下馬車,步入寺院,站在了青年身側。
李昂面無表情地走下馬車,來到青年身前,“這也是你的分身?”
和兩名判官不同,在墨絲感知裡,青年身上有些許的情緒波動。
不像是徹底失去意識的行屍。
“也許是。”
青年微微一笑,語氣溫和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算是你的師兄。你可以叫我鴉九。”
李昂淡然問道,“鑄劍的那位?”
他說的是幾十年前的虞國鑄劍師張鴉九,其所鑄寶劍鋒銳無比,白樂天就曾經為其作了一首新樂府詩,名為《鴉九劍——思決壅也》。
“有點關係。”
自稱鴉九的青年抬起手來,輕輕彈了彈係在腰側的長劍,稍側過身,露出寺廟大堂,“師弟,請?”
都走了這麼長的路,也不在乎進寺廟一觀。
李昂大踏步走進寺中,眉梢下意識地挑起。
廟中的佛像後方,捆著一排豔麗女子。
她們身上都穿著絲綢服飾,眼睛、耳朵、嘴巴都被厚厚的布帛矇住,手和腳也被捆住,
正在佛像的基台下方哭泣、掙紮。
“這是什麼意思。”
李昂回過頭來看了眼鴉九,
後者微微一笑,隨和道:“我的誠意。嗬嗬,師弟你這段時間在長安城大出風頭,短短半年就立下了這麼多功績,但就是心太軟,太善良。
焦成背後的幕後黑手,共有三家,一位親王,兩位開府儀同三司的權貴。
這段時間鎮撫司、大理寺他們之所以沒有繼續再繼續調查焦成的案子,就是這三位權貴在私底下相互牽扯,阻止對方查清楚焦成的真正死因,找到焦成遺留下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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