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贖罪,可此時確是不能怪屬下!”鄭虎臣看陛下急赤白臉地樣子拱手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臨安府城池廣大,行朝的這些大人們多是外臣,就如左相在京中待的時日不多,平日也就在這些地方了,哪裡如陛下經常微服私訪察看民情。而事務局的探子多是自瓊州派出的,而十年前一場大火將宮城燒成了一片瓦礫,他們一時又如何搞得清楚。”
“你們一句搞不清楚就算交差啦?”趙昺本就不高興,聽了其的話不禁著惱,抓起幾上的水杯欲擲道。
“嗬嗬,陛下勿急,屬下已為陛下尋到了一位高人,其對臨安城地理民情瞭如指掌!”鄭虎臣急忙接住小皇帝的手,拿過杯子放在幾上笑著道。
“哦,其是何妨高人啊?”趙昺聽了臉色稍緩,坐下問道。
“陛下,此人名周密,字公瑾……”
“周密?!”趙昺聽了一怔,這名字十分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其是做什麼的。
“陛下識得此人?”鄭虎臣看小皇帝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輕聲問道。
“不識,朕還以為你找到了當年江東周郎,周公瑾呢!”趙昺擺擺手笑道,而他也想起此人是誰了,其就是寫了《武林舊事》的傢夥,後人對宋時杭州的研究便多引用其說,自己上中學時還學過其寫的一篇文章。
“陛下,屬下尋到的這位公瑾雖非那位名震江東的周瑜,卻也是位風流才俊。”鄭虎臣也笑著道,“此人祖籍濟南,先祖隨高宗難度,出身於官宦人家。其生於杭州,寶祐間為義烏縣令。景定二年,任浙西帥司幕官。鹹淳初為兩浙運司掾屬;十年監豐儲倉,景炎年知義烏縣。”
“臨安失陷後,周密誓不仕元,隱居弁山,後家業毀於大火,移居杭州癸辛街。其善詩詞,能書畫,雅好醫藥,喜收集舊聞,皆錄於紙上,對臨安典故、民俗風氣皆十分瞭解。屬下覺得此人對陛下有用,便將其請出城來面聖。”
“嗯,正是朕所需之人,速讓其前來,朕有事相詢!”趙昺點點頭道。
不過他也頗多感慨,元軍兵臨城下,偏居苟安的南宋王朝岌岌可危,謝太皇太後與丞相陳宜中正在加緊進行議和活動,乞望能以大幅土地交換,保留小朝廷。但元軍沒給朝廷議和派任何幻想餘地,隨之一個王朝氣數已儘,一個文人開始不厭其煩地把前朝的種種事物記錄下來,這是對行將消失事物的資料性描述,更是對舊時生活的深沉留戀與惋惜,其戀國之情令人敬佩。
“陛下,其就在門外,沒有陛下準許,屬下不敢擅自將其帶進殿中。”鄭虎臣施禮道。
“請起進來!”趙昺扭臉對王德言道。
“罪官知義烏縣周密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稍時門外搶進一人緊走幾步,在案前跪下大禮參拜道。
“免禮,給公瑾先生看座!”趙昺還沒看清來人是何模樣,其已經跪下口呼萬歲,他隻能待其施禮罷抬手虛扶道。
“謝陛下,在下自先帝北狩便日日企盼王師回還,今得見陛下龍顏雖死無憾了!”周密再拜後才起身道,他知道陛下稱其先生,便是不再追究其失地之罪,而是以常人視之。
“不必多禮,朕有事欲請教先生,還請公瑾先生不吝賜教。”趙昺笑笑,示意其坐下說話。他看其五十歲上下的年紀,留著短鬚,頭戴綸巾,一身素色長衣,透著儒雅和精乾。
“在下學薄識淺,豈敢言教。陛下要問必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周密施禮道,然後才挨著鄭虎臣的下手坐了半個屁股。
“公瑾先生,陛下不喜客套,直接作答即可!”鄭虎臣輕聲跟周密言道。
“是,多謝提點!”周密拱拱手小聲道。
“公瑾先生,自臨安淪陷敵手已有十年,行朝漂泊海外,對城中情形一無所知,而朕離京時年紀尚幼,連宮門怕都找不到了。先生在城中隱居多年,朕想請教下其中變化。”趙昺笑笑道。
“陛下,在下避隱於城中,喜歡蒐羅些奇聞異事,記錄市井變化,繪製了一張城圖獻於陛下過目!”周密早已獲知自己前來的目的,也做了些準備,從袖中取出一捲圖冊雙手捧著送上。
“王德,換張大些的書案,掌燈!”王德接過送上展開,趙昺發現其中既有臨安總圖,也有重點區域的分圖,大喜地道。
東西很快備齊,趙昺在書案上鋪開圖冊,鄭虎臣在左手,周密在右手,他對不明之處一一詢問。周密為他詳細解說,由於對於臨安基本情況有所瞭解,而宮城被焚燬,因而重點先放在此處上。使他對宮城有了瞭解,畢竟那裡仍將是自己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駐蹕之地,從哪裡進攻還需斟酌。
臨安原為地方政權吳越國的都城,由於其經濟基礎好,宋室南遷被選定為南宋都城,改稱臨安。此後便擴建原有吳越宮殿,增建禮製壇廟,疏浚河湖,增辟道路,改善交通,發展商業、手工業,使之成為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直至被蒙元攻陷,前後共計一百三十八年。
宮城在城南端,位於鳳凰山東麓,周長九裡,城牆夯築,是在原臨安府子城基礎上增築而成的。而這南宋皇宮相當獨特,其一:我國曆來以北為尊,君王坐北朝南,皇宮自該雄踞北部,而南宋皇宮卻一反常態,禦街在北、皇宮在南;其二:南宋皇宮大概是史上唯一一個依山而建的皇宮,以南北走向的鳳凰山、將台山的東面山體為障,形成三面宮牆一面山、西高東低的不規則方形。
臨安城內有一條縱貫南北的中心禦街,街兩旁店鋪林立,是全城最繁華的街道。在街的東面有兩條運河。城內有四條橫街,橫街間為小巷,民居常常是前街後河,充分利用了河道的便利。這種縱街橫巷,前街後河的街道係統,十分適合於南方。
古人也不傻,大殿自然是建在山下平地,山上主要是一些亭台樓閣,但是在那場大火中,宮殿全部被毀,中樞所屬的各部衙門也皆被焚,隻有山上、山下的一些宮殿倖存。宮城大部成為元軍屯駐之地,遺址進一步遭到破壞,而楊璉真迦又在原大殿基礎上建廟,拆毀了殘留的基礎。
讓趙昺覺的有意思的是皇城皆按汴梁故宮所建,但並非人們想象的那樣,其實皇城中房屋還是很緊張的,即使皇城內建築也不能倖免。主要宮殿一般都規模不大,其長寬高矮僅與大州衙署的設廳相彷彿。而位於皇城南部的大慶殿,功能上相當於北京故宮的太和殿,係皇帝正衙所在,竟然是在舊日州治的“射殿”基礎上改建而成的,當時宋皇室的尷尬境地可見一斑。
更為有趣的是,正衙大殿不僅屬於臨時改建,而且還得一殿多用,史載“朔望則權置帳門,以為文德、紫宸殿。按射則以為選德,策士則以為集英”。可見由於安排不下太多的宮殿,一遇到其它事宜,便隻好靠臨時更換殿牌來行使其它宮殿的職能。
高宗趙構退位後,禪位給兒子孝宗。其侍奉高宗極為恭謹,可皇城裡面房屋緊張,哪裡還能找出地方來給父皇養老?孝宗於是看上了原來禦賜給秦檜住的太師宅。紹興三十二年,秦檜舊宅搖身一變為德壽宮,退休後的趙構便遷居於此,號為北內。淳熙十六年,孝宗仿效高宗內禪,將皇位傳給兒子光宗後,仍退居於此,隻是將德壽宮改名為重華宮。而宮城中像這樣原地改建或者一屋多用的情況非常普遍,並非想象的那樣大興土木。
“耗百年之功興建的宮城,卻毀於一場無名之火,大火燃了數日不熄,滿城百姓南望痛哭不止,其景令人唏噓感歎!”周密講述完畢後不僅飲泣不止。
“公瑾先生勿要難過,朕此來就是要收複故土,回還故都的。”趙昺歎口氣道,“先生之意,城南宮室皆廢,而市井之地卻無受損了!”
“正是,除宮城外,餘皆倖免。今宮城已成荒野狐兔出沒之所,少有人跡,羅城為韃子和色目人所占,其衙署皆在其中,我朝遺民皆被逐到外城及城外郭城、市鎮。”周密言道。
“朕昨日途經所見,臨安城防似已廢棄,對否?”趙昺又問道。
“陛下,臨安城牆高三丈餘,橫闊一丈多,城門和形製一般都建有樓閣,水門都是平屋,城牆門洞即舟楫通利之處。淪陷後,韃子明文禁止修建城牆,城門毀壞了很多,城樓坍塌,大部已失功效!”周密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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