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麟故事講得很精彩,聽完哈哈大笑,但是他發現小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卻沒有多少笑意,而是意味深長,似乎聽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這讓他臉上的笑意更濃。
其實王應麟此時的心情也著實很不錯,小皇帝依諾將莊公從任命為徐州知府,而依照慣例徐州知府會兼任路級主官,掌管一地的軍政。並以劉誌學為淮北鎮撫使,且將鎮撫司的衙門安置在宿州,而非應天府。這不僅等於其放棄了‘廢相’的想法,而且以文官主導地方軍政。
至於趙孟錦雖然沒有被免去淮北行軍總管之職,但小皇帝已經準備讓其提舉鴻慶宮,估計在到達應天府後就會宣佈。而其在此次北伐中立下殊功,其已經貴為國公,被封為郡王,甚至親王都有可能,按規矩趙孟錦就不能在擔任實職,更不要說兵權了,隻剩下些虛銜在京榮養了。
另外一事讓王應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就是江鉦的突然受傷,要知道以其的地位,作為一個方面戰區主帥完全沒有必要親臨敵陣,更不會輕易被敵所傷。但蹊蹺的是江鉦不但傷重難以理事,還是在要決出勝負的關鍵時刻,而以他所知奪占襄陽已經是手拿把攥,這個時候受傷等於把一件不世之功拱手讓出。
細想之下又覺的沒有什麼奇怪的。在王應麟等文臣及士人看來,其實江鉦算不得一個完全的武人。江家家族是傳統的理學世家,其曾祖父江璘,一生修治儒業,終生隱居,教授鄉裡,“鄉稱善人”;其祖江燁,“祀世積德,以詩書抗戶門,早歲粹於經行,戶履常滿,經其指授,多所成達,於訓子尤力。”
江家經其三代傳承,“遂大明易學,揚六館,策高第,且以古文為天下倡,世謂複生歐、韓也。”其父輩江萬裡、江萬載、江萬頃更是顯於當世,為天下世人所慕,時人以‘三古’雅稱之。
其伯江萬裡三度為相;一生為官清廉,政績斐然,直言敢諫,憂國愛民。創辦的白鷺洲書院,千年來培養出文天祥等十七位位狀元,兩千多名進士。在國破家亡之際,與其子江鎬,毅然率一百八十餘口家人投止水池殉國,希望以自己及家人之死喚醒“天下忠義節烈之士聞風而起,聚集萬千眾人之力,保江山社稷不移腥膻,道德文章不墮宇內”,其一生堪稱古今之完人,千古道德風範之楷模。
其父江萬載先於其兄以武選出仕,端平元年曾與其族叔江海一道帶“忠順軍”和殿前禁軍聯合蒙古兵攻陷和收複金國首都蔡州,一雪百年“靖康之恥”。紹定二年,以武階從三品的身份參加文舉舍選,被賜進士及第,累官至禮部尚書。後因不願與奸佞同流合汙,辭官歸裡奉養慈母,理宗及度宗皆多次征詔複官而不就。
至鹹淳九年蒙元全面進犯南宋時,才與其兄江萬裡一道號召江氏三古家族成年子孫毀家紓難,籌組義軍以抗蒙元,並不顧朝庭反對率義軍從鄂州起對蒙元兵進行了節節的抵抗。被謝道清詔令複禮部尚書、殿前禁軍都指揮使官職,平息殿前禁軍的叛亂,成為日後保護行朝的骨乾力量,可惜為救落水的幼帝身死。
其叔父江萬頃初以明經鄉舉登翰林庶吉士入仕,曆任地方官和朝官,累官至戶部左侍郎;後冒險與子江鐸往饒州探視兄長,被蒙元兵俘獲,因不屈而大罵不止,被蒙元兵凶殘肢解。可以說江家滿門忠烈,稱得上是仕林和文壇領袖。
正是因為江鉦出身於理學世家,因而其雖身為武臣,但是在士人們看來骨子裡還是個儒士。加上父輩的餘蔭,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士林,天生讓文臣們對其都有種親近感,將其視為自己人,而沒有將他劃入赳赳武夫之列,隻是因為造化弄人才無奈進入武人行列的儒臣。
當然江家的付出也並非沒有回報,不說江家殉國的老一輩受到朝廷的封敕,也沒有虧待他們的這一輩。小皇帝對江家的信任自不必言,江璆不僅有帝師之名,亦入相位官至參知政事;江鉦以樞密院同知銜,兼領湖廣製置使主政兩湖和西南半壁江山,如今更是將兵十數萬擔任西集團行軍總管,主理荊湖和淮西。
即便江家義子江宗傑也以入職兵部郎中兼顧禦前辦主事。而江家子弟多在地方任職,在鄉者也授予爵位,門生故舊在朝和地方任職更多。且因為朝廷禁軍是以殿前禁軍餘部為班底建立起來的,所以軍中的許多中、高級將領也與江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寬泛的說右相文天祥和樞密院副使韓振都可以劃入江家的勢力之中。
因此說江家是當下大宋第一世家也不為過,而王應麟清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江家在朝野如此大的影響力必然會被皇帝所忌憚,尤其是江家兩兄弟分管軍政要職,皆位居宰執,手握重兵。若是有心作亂不說易如反掌,也有與朝廷分庭抗禮的實力。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江鉦也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功高蓋主並非是什麼好事,自己再奪取襄陽立下殊功,已經是封無可封,總不能侍功要求陛下封王。要真讓小皇帝有了這種感覺,隻怕江家的末日也就到了,畢竟有前時小皇帝無情打壓皇後家族的例子在先。
所以王應麟以為不論是江家感覺到了危機,還是暗中受到小皇帝的威脅,皆以為此時急流勇退才是保全江家最好的時機。這才會明知的選擇在功成名就之前,拱手將這份‘大禮’讓給小皇帝,自己安然全身而退,自此讓出兵權遠離朝廷,讓他感歎江家明智之餘深為遺憾。
如此種種跡象下,王應麟感覺雖然不能說小皇帝放棄了提高武人地位和權勢的想法,但也可以看出其已經意識到武人權力太大,隨著地盤的擴大,有可能導致那些武人割據一方,不聽調度的可能,所以才會采取措施變相削減武人的權力。
所以這可以看做是小皇帝在文武之事上開始轉向,不會在一力打壓文臣,而是考慮平衡雙方的權力。當然這也隻是讓王應麟稍稍鬆口氣,他知道戰後會有一大批人因戰功而封官進爵,進入朝堂,形成一股新的勢力。但是他希望小皇帝能明白誰才是‘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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