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製中人都知道副申長在省級層面更多隻是晉升和待遇的平台,論能量還不如實權在握的省直部門一把手,況且呼嘯又不主管省人事廳,憑什麼敢言之鑿鑿收六十萬?
邵兵輕蔑地說你以為真正操作者會直接從你手裡收錢?這叫分散風險懂不懂?呼嘯不主管人事廳,即使有人舉報,熟悉體製運行的都不相信;但有他做背書,起碼花錢的人心裡踏實,知道請托的事情八成能行。
那真正操作者又是誰?花曉平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邵兵說你不放心人家,人家還不放心你呢——一分錢沒掏就讓你知道所有內幕,那還叫秘密運作嗎?六十萬出與不出自己看著辦,我能說的就是,渠道絕對可靠!兩天內給我回覆,過時不候!
緊張萬分地考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好不容易找到邵兵,花曉平說我想通了,出!
邵兵說事不宜遲趕緊湊錢,晚上一起送過去。
這麼快?花曉平一愣。
邵兵說你以為我說兩天限期是開玩笑?趕緊吧,截止今晚收到錢才算數,明天起名單不再變動了。
那是花曉平有生以來最緊張的一天。
作為省城公務員,畢竟在無權無勢的邊緣部門且沒有實職,就靠可憐巴巴的工資養家餬口。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房貸還沒還清,手頭並無太多餘糧。
不得不厚起臉皮東挪西湊,加上銀行對公務員有三十萬免擔保授信額度,不管利率高不高先借出來再說。
奔波到下午四點多鐘總算把六十萬現金弄到手,拉桿箱裝得滿滿的還挺有份量。
晚上九點多鐘,邵兵開車來到市中心某個高檔别墅區,輕車熟路停在小區對面巷子裡步行而入。
車子出入小區監控都有車牌號,人不會,暫時沒裝人臉識别係統。邵兵解釋說。
花曉平拖著拉桿箱忐忑不安問道,呼申長在家嗎?他會問什麼?要不要當面把錢點一遍?
邵兵嗤笑道你想多了,人家多大的官兒,怎麼可能當面收現金?要是被偷偷錄像豈不慘了?告訴你吧,負責收錢的另有其人!
花曉平大驚,沒想到上門送錢了又有變故,吃吃問道收錢的是誰?
說到這裡張犖健也很驚訝,問道:“這個邵兵鬼鬼神神玩的哪齣戲,錢不當面交給呼嘯,花曉平怎麼放心啊?”
方晟微笑道:“他放心,因為收錢者是——寧子俊。”
“噢——”張犖健長長應道,臉上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省直層面也存在錯綜複雜的權鬥與爭位,省直與地方、空降與本土、省直內部傾軋等等,省國稅一把手仗著是解忠耀的親信,出了名的飛揚跋扈,根本不把呼嘯放眼裡。呼嘯也有辦法,即費儘心機將自己在基層的老部下寧子俊推到常務副局長位置,這樣某種程度形成牽製。
省城因此有個說法,叫做呼不離寧,寧不離呼。
花曉平雖身處權力中心邊緣,最起碼的體製風聞還是聽說過的,見到寧子俊自然等同於見到呼嘯了。
送錢的過程很簡單,簡單得讓花曉平有點失望。
敲門,開門,迎客的就是寧子俊,偌大的别墅隻有他一個人,似乎專門守在這兒收錢的。
“寧局,他就是老乾局的花曉平。”
“寧局晚上好。”
寧子俊敷衍地與花曉平握了下手,道:“好,放這兒吧。”
花曉平拘謹地把拉桿箱靠牆邊放好,還想說句客套話,邵兵拉了拉他,滿臉笑容道:
“那……不打擾寧局,我們告辭了。”
“唔——”
寧子俊點點頭。
出了别墅花曉平忍不住失望地問:“就……就這麼著?”
邵兵輕笑,道:“你想怎麼著?要人家廳級領導對你保證事情一定能辦妥?人家露臉跟你握個手已經很不錯了,六十萬他才拿多少?”
花曉平還想說什麼,邵平突然猛地將他拉到綠化帶陰影處藏好,並“噓”了一聲。對面匆匆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拖了兩個拉桿箱,都低著頭很謹慎小心的樣子,從兩人面前快步經過。
看著他倆也隱入寧子俊别墅,花曉平輕輕吐了口氣,道:“剛才那個好像是固建的金兆明?”
“他家麻煩大,價碼可能不止一百萬。”邵平道。
“啊,這麼多,是不是進省直?”
“想多了!”邵平道,“花函硬碰硬考了幾十場試,稍微做點工作筆試入圍、面試更沒問題;金寬啥也不會啊,要不是金兆明有點能耐本科都畢不了業,筆試面試都不能上場,要費更大的周折。”
花曉平終於聽明白了,大驚失色道:“準備頂包啊,那……那可是犯法的事兒,萬一,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把我們都拖下水?”
邵平輕蔑道:“瞧你這點出息?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明白嗎?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什麼時候輪到你?”
後來如邵平所說一切都很順利,花函以筆試成績第二面試成績第一考取公務員,沒有舉報,沒有質疑,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年多直到方晟空降渚泉。
聽說金兆明被抓、金寬潛逃,花曉平愁得幾天幾夜吃不下睡不著,邵平卻說沒事,上面會想辦法擺平。
然而方晟似乎不想輕易放過此事,動靜越鬨越大,連頂包張掩的尤葛也望風而逃,須知他舅舅就是寧子俊!
由此可見寧子俊、呼嘯這條線都頂不住了,也沒能乾預方晟的強腕調查。
直到有個傍晚,邵平遮遮掩掩把花曉平叫到無人處,躊躇半晌說風聲太緊,恐怕要暫時離開渚泉避陣子……
還遞了個信封裡面有幾萬塊錢,就算是流亡在外的費用了。
尤如晴天霹靂,花曉平腿都軟了,面無人色說我在外面無親無故的往哪兒去?再說這種事要麼不查一旦追查到頭上就是案子,警察要發通緝令的!
邵平詭秘一笑,說我說沒事就沒事,放一萬個心吧。
花曉平說眼下到處是監控,往哪兒跑?
邵平低聲說都聯絡好了,馬上你正常時間下班回家,等到夜裡……他越說聲音越低,花曉平聽得極為專注。
當夜按約定時間,花曉平藉著夜幕掩護上了邵平安排的出租車離開渚泉,在黃樹境內一連呆了幾個月,直到他忍不住與家人聯絡打聽頂包案狀況,被警方追查到隱匿地點一舉抓獲。
“鬨了半天,投毒的不是花曉平?”張犖健失望地說。
方晟高深莫測笑笑:“對,投毒者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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