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蘇西辭眉梢輕挑了下。
他姿態懶散地將手揣進兜裡,然後緩步走近了傅景梟,“男人的事,得私下裡說。”
傅景梟狹長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眼蘇西辭,雖揣摩不到他心中所想,卻微微頷首,“出去說。”
傅景梟隨後大步流星地向外面走去,蘇西辭也立刻跟上,阮清顏本也想去,卻被蘇南野攔住,“放心吧顏顏,不會有事的。”
蘇西辭不過隻是想跟傅景梟談談。
但阮清顏還是眼眸微凝,她想起大哥之前還打過傅景梟一拳,依然不太放心。
“我還是去看看吧。”她唇瓣輕抿。
不顧蘇南野阻攔,女孩還是抬步向外面走去,生怕自己的老公又被哥哥揍了。
……
警局外,凜冽的風有些冷。
傅景梟沒穿外套,白色襯衣將他襯得稍許單薄,但卻卻因身形頎長身材極好,並不會顯出任何瘦削羸弱之感,隻因趕來時的狼狽摻著冬日的風,像是稍頹的惡魔……
“什麼事?”他抬起眼眸看向蘇西辭。
蘇西辭就站在他的面前,兩人相對保持一定的距離,在冬日的傍晚裡四目相對。
他始終未語,就這般看著傅景梟,腦海裡全都是妹妹剛剛的那般模樣,他甚至在想象,她跟雇傭隊動手時是什麼樣子……
“你……”良久,蘇西辭遲疑地啟唇。
他思忖片刻後又輕抿唇瓣,似乎有無數話不知該如何開口,向來驕矜肆意的他,此刻在傅景梟面前顯得有幾分不自在。
傅景梟也並未催,隻凝眸看著他。
蘇西辭眉眼間顯出幾許煩躁,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你是……什麼時候跟顏顏在一起的?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聞言,傅景梟眉梢輕輕地挑了下。
他眸底閃過一抹詫異,似是疑惑於二舅子是何時關注起了他們的戀情發展。
但回想起過往,傅景梟的唇瓣還是輕輕地勾了下,“是在顏顏六歲的時候。”
那年他遭遇一樁綁架案,所幸足夠機智果敢,用了些小手段從綁匪手裡逃了出來,但那時畢竟隻是個十一歲的孩子,狼狽出逃後在荒山野嶺沒有食物,也一時聯絡不到警局回家,卻意外遇到雖孤兒院院長上山的阮清顏。
小姑娘那時候軟軟糯糯,身上穿著很樸素的小衣服,但是臉蛋卻生得精緻無比。
她正隨院長在山上撿小野果,意外發現了最狼狽的傅景梟,於是便不顧院長媽媽阻攔,抱著自己撿的果子跑到他面前。
像小白兔似的蹲下來,歪了歪腦袋,嗓音很軟,“哥哥,你要不要吃果果?”
小景梟凝眸嫌棄地看了眼那臟果子。
堂堂傅氏家族的貴少,何時受到過這種委屈,他本來想冷漠地拒絕掉她……
但阮清顏卻發現了他的嫌棄,於是便很認真地用自己的袖子擦拭起來,“不臟的,果果可甜了,哥哥你嘗一個呀!”
她擦了兩個果子,自己咬了一口,然後笑眼彎彎地將另外一個遞了過去。
小姑娘白嫩的臉蛋一鼓一鼓的,咬著果子的時候像極了倉鼠,偏偏又開心得搖頭晃腦,看起來吃到了美食的模樣。
那時的傅景梟確實太餓了,再加上阮清顏吃得令人食慾大開,但傲嬌屬性作祟,“我對這種小破果子才沒有興……唔!”
結果阮清顏直接把果子塞到他嘴裡。
傅景梟竟意外地發現,那顆果子比想象中甜,但等他回過神來時,小姑娘已經揹著自己的小揹簍一蹦一跳地走遠了。
後來傅氏家族幸運地將他找了回去。
一經調查,便得知那小姑娘是南城福利院的孤兒,也不知究竟怎麼了……傅景梟突然很不想跟著家人回到鳳都。
恰好傅氏集團在開拓區域業務板塊,南城區域剛開始發展,恰能見證一個分公司從初辦到崛起,是最好的一個學習機會。
傅景梟便以留下學習為由,暫時逗留在南城,也鬼使神差地開始接觸起阮清顏,更在少年懵懂的時期產生愛戀,逐漸偏執……
後來他便將阮清顏綁到了自己身邊。
在景顏别墅,在自己的床上……
“六歲……”蘇西辭低聲呢喃。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忽而勾唇自嘲般的輕笑了聲,“你這個狗男人……倒是比我們這些所謂的家人陪她陪得更久些。”
傅景梟凝眸,“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西辭唇角噙著那抹自嘲的笑,他微微仰起下頜,眯起眼眸望著天邊的晚霞……
像是鮮血染紅了雲朵,夕陽刺眼得讓他視線模糊不清,一種自責內疚的情緒,也逐漸撞上心頭,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資格嘲諷傅景梟是什麼野男人,反倒是自己……他們這些蘇家人,才是阮清顏生活的外來入侵者。
“顏顏這些年過得好嗎?”他喉結輕滾。
聞言,傅景梟不禁陷入了沉默,也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他雙眉緊蹙了下,“顏顏今天遭遇西斯國的襲擊,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以至於讓蘇西辭看起來那麼奇怪。
“沒有。”蘇西辭搖了下頭,他斂回眸光看向傅景梟,倏爾苦笑,“我隻是突然覺得……很不配讓顏妹喊我一聲二哥。”
不隻是他,蘇氏家族似乎都不配。
蘇西辭抿了下唇瓣,抬眸神情凝肅地看著傅景梟,“我知道,她殺人了。”
雖然並不是阮清顏親自動的手。
雖然在雲國律法裡,為自保殺掉執行任務的雇傭兵也絕不是觸犯法律……
聞言,傅景梟的心頭驀地震了一下。
他的神情倏然一凜,隨後箭步流星地衝到蘇西辭面前,攥住他的衣領便直接把他拎了起來,嗓音低沉得要命,“蘇西辭。”
蘇西辭突然像小雞一樣被拎了起來。
傅景梟緊緊地攥起拳頭,眸底隱隱浮動著陰霾,“你别告訴我,你現在後悔認回這個妹妹、蘇家也不打算認女兒了!”
男人的眸光些許猩紅,大概是過於用力的緣故,手臂上的青筋也爆了起來……
他知道,阮清顏雖沒怎麼接觸過親情,但不管事前世還是這一世,都非常渴望能回到父母身邊,像别的女孩子一樣……
家裡有個威嚴強大的爸爸,受委屈了能撲進媽媽懷裡,被人欺負了也有哥哥護著。
她現在好不容易認回了親人。
若是蘇氏家族突然說不想要她了,那種得到之後的失去,才是最讓人接受不了的事情,寧願就從來都沒有奢望過!
傅景梟情緒激動,“你要是敢……”
“我沒有!”蘇西辭立刻否認道,“我可以代表蘇家,我們蘇家絕不會後悔找到她!”
最多……隻是後悔沒能再早點找到她。
傅景梟神情微變,“那你什麼意思?蘇西辭,大男人說話能不能利落一點。”
“我……”蘇西辭被他懟得噎了一下。
他低眸瞥了眼傅景梟的拳頭,“還記得我是你二舅子?你他嗎先給我鬆開!”
傅景梟眸色微深地瞥了他兩眼,隨後緩緩地鬆開手,蘇西辭依然衣衫褶皺。
他抬手稍理了下,吞吞吐吐,“我隻是突然覺得,顏妹這些年沒有蘇家的庇護,一定過得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否則她是怎麼養成這種性格的呢。
遇到危險能自己解決,甚至習慣雙手沾滿鮮血,心思敏感……輕易就以為自己的家人會再次隨隨便便把她拋棄了。
傅景梟神情複雜地看著蘇西辭,彷彿在看什麼神經病,“你把我叫出來,吞吞吐吐矯情半天,就為了說這些?”
阮清顏也沒想到蘇西辭是為了這個。
看到傅景梟把他拎起來時,她本來想直接衝出去,但見他們似乎也沒有要打架的意思,便耐住性子繼續在旁邊聽著……
“昂。”蘇西辭斜眸睨了男人兩眼。
他神情有點不太自然,刻意挺了挺腰板思忖道,“我覺得也沒有……太矯情吧。”
傅景梟看他眼神的模樣仍然像看傻逼。
蘇西辭撇了下嘴角,“喂,那顏妹這些年到底怎麼過得,你守在她身邊就不知道多保護一點,讓她别受那麼多委屈嗎?”
某無良二哥反思之後就開始丟鍋。
傅景梟:“……”
他闔了闔眼眸,隻覺得額角突突跳,“你要是沒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他家顏顏軟糯乖巧善良無害,剛剛受到那種驚嚇,現在肯定需要他的安慰……
這種時候把她自己留下還有點不放心。
傅景梟說完便抬步想走,但蘇西辭卻倏然喊住了他,“喂,傅景梟!”
男人腳步微微頓了下,偏眸看他。
就在傅景梟也沒指望他能說什麼時,蘇西辭卻倏然道了句,“謝謝。”
至少這些年還有他陪在阮清顏身邊。
至少將她照顧得還算不錯。
至少讓蘇氏家族有機會將她尋了回來,還有大半個餘生可以慢慢彌補。
傅景梟眉梢輕挑,“知道該道謝就好。”
音落,他便箭步流星地走回了警局。
蘇西辭卻像是鬆了口氣,像是沉積了許久的情緒倏然被釋放,整個人都順暢不少,也不再有什麼負擔,“嘁——”
“老子不就特麼道個謝麼。”他瞪了眼傅景梟的背影,“你拽個屁。”
蘇西辭在心裡把他罵了八百遍。
然後認認真真地整理好襯衣,確保自己形象良好,才跟著走了回去。
阮清顏站在樹後怔愣了良久……
冷風微微吹過,樹枝顫動發出些窸窣的響聲,在耳畔像是嗡嗡作響般低吟。
她倏爾輕輕彎了下唇瓣,心裡最後那點顧忌也消失殆儘,她曾經怕自己太臟配不上做蘇家的女兒,也怕家人發現她的真面目後嫌棄她。
但是好像……
真正的親人永遠不會這樣。
他們也同樣愛你,深入骨髓,不計過往,隻期將來,餘生的四季朝夕安暖相陪。
阮清顏輕笑了下,隨後轉身抬步回到了警局裡,傅景梟和蘇西辭回來沒見她身影,正準備趕出去尋她……
卻見女孩笑吟吟地走了回來。
阮清顏緩步走到傅景梟面前,她伸手勾住男人的手指,“景梟,跟我們一起回鳳都吧,我等你提親,來我們蘇家提親。”
若是換做以前,她會覺得領證後再補提親沒有必要,但現在她卻覺得,該給孃家這個儀式感,該為蘇家補足這些流程……
因為她是身上流著蘇家血液的人。
她需要尊重家裡的每一個人,獲得他們每一個人的祝福,也讓自己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從自己的孃家走到婚姻的殿堂。
聞言,蘇西辭猛然一震。
他首先反應過來的不是妹妹要被拱了,而是後面那幾個字——我們,蘇家。
震驚!妹妹竟然有覺悟寵寵蘇家了!
啊等等……她前面說的什麼?
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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