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穀神的目光終於落到了石桌另一側的蘇乞年身上,沉聲道:“小兄弟,你很不錯,但為了老頭子一個人,讓你這樣的皇道種子涉險,實在是不值當,我本以為拒絕了薑炎那老傢夥,就能落得清靜,在這裡安安靜靜地走,沒想到還是掀起了這麼多波瀾,老頭子我清傲了一生,沒想到臨到終了,還欠了天下人人情,這人情最難還,若有輪迴,老頭子還要繼續揹著。”
頓了頓,穀神沉吟道:“那皇道大丹,我可以做主,小兄弟你帶走吧,或許那一位,比我更需要它。”
蘇乞年隻是輕輕搖頭拒絕,沒有答應,雖然師父歸萬劫於一身,半邊身子就近乎石化了,但這皇道大丹,他是肯定不能帶回去的,不隻是他,就是大師兄他們,也不會答應。
“姑父你又何必固執。”明輪大帝歎息一聲,“你這有用之身,若是活著,抵得上千萬戰師,當可福澤後世,千秋萬代,你不是有道穀還沒有培育成功嗎?隻要能夠壓下毒力,至少還有千載光陰。”
“這話,我聽了千八百遍了,”穀神瞥他一眼,“我種稷穀,種元穀,種道穀,不是為了躺在豐碑上,這一次,若是我受了這皇道大丹,那麼一定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無數次,為我一人,要眾多人族強者蒙難遭劫,異族環伺之下,那些陰狠毒辣之輩,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算計,這不是在救我,而是要陷我於不義,這天下不止一個穀神,我是不願做什麼神的,我的衣缽,那幾個小傢夥都已經儘得真傳,有我沒我,道穀的培育,也會一直進行下去,我這一介殘身,又何必再攪擾世人,令這天下騷動。”
蘇乞年聞言不禁動容,罕見地露出肅穆之色,這並不是什麼固執,而是一種堅守,是穀神對於己身道心的堅持,像這樣的人族賢者,若是再多出一些,將是人族之幸,人族何愁不能千秋萬世,一直延續下去。
而聽這一番肺腑之言,蘇乞年也明白,想要勸說穀神心甘情願地將那皇道大丹服用下去,怕是沒什麼可能了。
神農山中,兩大人皇世家多少強者,心思敏捷者,不知有多少,但千言萬語,就怕遭遇到堅守底線,這樣的心防,或許比天堤還要堅不可摧,就像蘇乞年此刻感應到的,穀神雖然百草之毒纏身,一身修為都幾乎被化去了,精神意誌也黯淡,幾乎微不可查,但卻不是想象中的輪迴意誌,而是不朽境。
穀神的意誌修為,是不朽之境,甚至在蘇乞年感來,那意誌氣息雖然微弱,但比之他步入中境,化為戰刀,誕生鋒芒的不朽意誌,也要精純凝鍊許多,也就是說,穀神的意誌修為,足以與無缺的王者媲美。
更不用說,那無形無質的道心,連大帝都不能撼動。
“我明白了。”明輪大帝點點頭,感歎一聲,“想來我雖為大帝,踏過帝路,但這道心堅固,卻還不及姑父你多矣。”
“好了,不要恭維了,我們來算算,當年你姑母給了你多少血泉,剛剛你自己說的,你也是個大帝,這失主尋物,該不該誠實守信,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穀神話鋒一轉,再次盯住了明輪大帝,這突如其來的轉向,明輪大帝先是一怔,繼而就苦笑著頷首道:“好,都還您。”
對皇道大丹,都視而不見的穀神,對這筆舊賬卻是執拗得很,催著明輪大帝起身,同去他的紫竹林起窖,那一臉不信任的目光,彷彿生怕被明輪大帝貪墨了一般。
别人敬畏人族大帝,威嚴隆重,有豐功偉績,但穀神對於明輪大帝,顯然缺乏某種信任,因為在穀神的記憶裡,這小子就是個累犯,若是不時刻緊盯著,明天等其送還回來,不少個幾百罐,穀神都會覺得,這個侄兒是不是被奪舍了。
走吧。
明輪大帝沉著一張臉,起身走在前面,穀神則揹著雙手,跟在後面,隻是不時地止步,輕咳兩聲,但除了在元穀地裡,走出水田的穀神,哪怕看上去十分清瘦了,面色蠟黃,背脊也繃得筆直,目視前方,昂首挺胸。
蘇乞年則走在穀神背後,看前方這道形神都枯槁了的背影,捲起的褲腿,腳上沾著的土泥,還有那有些淩亂的花白髮絲,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極平凡,又不平凡的老人,令稷穀灑落的地方,每一個人族,都能夠吃飽肚子。(求訂閱,感謝大家的訂閱和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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