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不再是薑家之主，而是一個長輩。

同樣的。

其餘幾位薑家人，也是淚流滿面，心痛不已。

天路上的，是他們嘔心瀝血，傾儘所有培養出來的薑家未來。

但從另一個角度，那也是他們的晚輩！

血脈至親！

他們從小看著薑麒麟長大，因為薑麒麟肩負的責任，在薑家中受到最嚴密的保護，反倒是他們這幾位老人與薑麒麟相處的時間更多。

他們一點點看著薑麒麟成長，從蹣跚學步，嚶嚶學語，一路成長到薑家麒麟。

此時目睹著薑麒麟在天路上奮勇向前，曾經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了薑家眾人的心頭。

“大哥，我們上天路吧！”

薑五爺悲痛中，直接一聲大喝：“老六已經走了，該我們上了！”

“是啊大哥，總不能讓麒麟娃娃一個人扛吧，咱們這幾個老傢夥，雖然老了，可也還有一身骨頭呢！”薑三爺緊跟著哭嚎起來。

薑四爺咬牙切齒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話曾經我還不太明白，可現在卻透徹入骨，我薑家麒麟，被如此針對，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

薑大爺卻是悵然後退了一步，一瞬遲暮，淩亂的頭髮飄搖著，卻隻是癡癡地看著天路之上的薑麒麟，不曾迴應。 倒是薑二爺，此時周身卷攜起一股氣勁，甚至直接掃去了眼中氤氳的霧氣。

他沉聲開口道：“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老六動用了薑家特權，我們就算捨身赴死衝上天路能趕到麒麟兒身邊，可這已經不是我們出不出手的問題了，而是麒麟兒根本已經註定了死局了，難道你們就不曾看到他身上崩出的一圈圈血霧嗎？”

薑五爺等人同時一愣。

薑二爺哭嚎道：“那是麒麟兒的本命精血啊，連這都被崩出來了，别說我們捨身赴死的趕到他身邊了，就算我們還有特權，直接降臨到他身邊，以他現在的狀態，我們也無力迴天了！”

絕望之意，充斥戰場。

薑家眾人，儘皆沉默。

武者修身，是修的整體，壯的是內外一切。

骨血為根，而現在本命精血都已經從薑麒麟體內被崩出來了，這“根”已經在被連著土直接拔出來了，給碾成虛無了，誰還有能力複原然後給栽回去？

死局已定！

有死無生！

“薑麒麟為了陳東，豁出一切了，這一份諾言和責任，他看得比誰都重！”

空空大師周身佛光隱現，悲憫道：“本命精血這份根基被壓榨出來，他哪是隻燃燒了麒麟血啊，他是把自己作為燃料在燃燒，所求隻是為了幫陳東多趕一些路，道君，你不動容？”

“不幫！”

陳道君揹負著雙手，冷漠的吐出兩個字。

“可你不幫，陳東萬一……”空空大師說。

“他已經是天地唯心的境界了。”

陳道君沉聲道：“唯心而行，自有掂量，我又不能左右，但在我這裡，我不幫薑麒麟，這不是成大事的人該做的事！”

決絕冷漠，堪稱無情冷血。

虛空裂縫中，無儘雷光充斥。

天門甚至已經被雷光徹底掩蓋。

一道道電蛇在虛空中穿梭激掠。

但這一切，都在寂靜之中。

麒麟虛影在向前。

薑麒麟也在向前。

一道道天雷更是不停劈落，儘皆被薑麒麟和麒麟虛影躲避。

但那股惶惶天威傾軋在身，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到了薑麒麟身上，且在不停地暴漲。

薑麒麟在狂奔，可隨著一圈圈本命精血化作血霧被從體內崩出，他的狀態也在急劇惡化。

他的七竅不斷噴湧出鮮血，而他的金眸更是明滅不定。

意識已經開始迷離模糊。

回憶，也襲上心頭。

如將死之人，亙古不變的定律。

和陳東的第一次相遇，陳東教的他一切，讓他從一個人間高高在上的天才，終於落回到了人間，開始以人的身份感悟著這個世界。

這一課，對他而言，很重要！

那是他二十多年從不曾有過的感受。

所以當初他才毫不猶豫的逼出一滴麒麟血，幫助顧清影產下陳佑恩。

他漸漸有了感情，明白了什麼叫親情，什麼叫友情，什麼叫兄弟。

生死之間，以背相迎，這就叫兄弟！

生死之間，先於赴死，這就叫兄弟！

生死之間，無怨無悔，這就叫兄弟！

潮湧的回憶與急劇衰減的虛弱，形成反比。

金光籠罩下，薑麒麟的臉上甚至已經沒了血色，不，是除了七竅噴湧出的鮮血外，看不到絲毫血色。

他就像是一個氣球，其中的空氣在被極速壓榨出來，人也快速乾癟，而空氣，卻是他的血液！

狂奔猛衝中，他的腰背漸漸佝僂，身形乾癟枯朽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壓縮著。

他的頭髮也在快速變白，乾枯，然後脫落……

再無翩翩少年郎，隻剩耄耋遲暮將死人。

甚至就連前路的麒麟虛影，身形也在縮小，也在淡化，變得模糊，威嚴不再。

“東哥……”

薑麒麟依舊在狂奔，可口中卻嘔出了一口鮮血，呼喚了陳東一聲，然後染血的嘴緩緩上翹：“麒麟……堅持不住了，就……送你，到此……”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前方的天路，又看向了虛空中無儘的雷光。

還有幾千米吧？

這是他腦海中最後的念頭。

鐺！

第五道鐘聲，響起。

轟隆隆……

虛空裂縫中的寂靜終於被撕碎，傾天壓地的轟鳴雷聲，驀然從虛空裂縫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