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道：【不知道是誰惹了她……】

先前情緒一直很穩定，自從昨晚民宿老闆將那張紙條給她，她就變了。

方耀：【誰惹了她？誰惹了她，她就去找誰麻煩啊，默默放殺氣害我們算怎麼回事？】

孫桃：【唉，誰知道呢……】

一行四人維持著這樣詭異的氣氛，下山收拾行禮準備退房。

民宿老闆娘聽說他們要走，本就死寂渾濁的眸子徹底沒了光彩。

孫桃心有不忍，再一次勸道：“老闆娘，你要不也搬家吧？”

民宿老闆娘沒有開口，隻是溫柔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她鐵了心打算留下來，哪怕這座小城現在的活人可能連三位數都湊不齊。江昭幾人見狀也不好再勸，隻能揣著沉重心情離開。

離開小城，江昭三人的情緒都不高。

因為他們很清楚，用不了多久，這座小城會成為真正的死城。

思及此，江昭重重一歎。

裴葉一把拍在他肩頭：“小小年紀，歎什麼氣？”

江昭道：“我是在傷感……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别看他們三人年紀不大，但在外闖蕩的時間不短，閱曆也不少。每次碰見這種小城，總會陷入世上隻剩下他們幾個活人的恍惚。嚴重的時候還會產生人類沒有未來，即將滅絕的錯覺。

裴葉道：“傷感？你才幾歲？”

她這個年紀都沒歎自己暮年黃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開始傷感了？

“我這個年紀就不能傷感？但實話實說，活著真的挺累的……”江昭低聲喃喃，目光落向嬉笑打鬨的孫桃和方耀，清冷的目光染上暖意——唯有這時，他才感覺糾纏他的疲累得到緩解。

理智告訴江昭，這個“筱藕”很危險，喜怒不定，不是什麼善茬，自己應該遠離她。

但——

說來也奇怪，“筱藕”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令人倍感安心的氣息，讓他有了傾訴的衝動。

“你覺得人類還有未來嗎？”

江昭臉上仍帶著稚氣，眼睛卻沒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純粹。

不止是他，看似缺根弦的方耀，活潑好動的孫桃，皆是如此。

裴葉沒有插話，安靜聽他絮絮叨叨。

“……我經常向學校圖書館借閱其他學長學姐的任務筆記，他們很多人起初都有一腔熱忱，認為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的，遲早有一天能恢複黑暗紀元前的世界。但隨著時間推移，我從他們的文字筆記看到了無能為力和絕望，不管我們怎麼做，整個世界還是越來越爛……”

江昭又道：“文獻記載，在黑暗紀元之前，我這個年紀的孩子還被父母護著呢，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作業和考試……唸書要唸到22歲23歲才畢業工作，或者繼續待在學校考研……但我們不一樣，我從四歲就開始修習，六歲成為異士，學習相關知識，八歲開始跟著曆練除邪……明明所有人都這麼努力，但一場黑水潮汐就能將所有努力抹去……隻剩一座又一座死城……”

越靠近偏僻地方，越能感覺到那種絕望和無力。

異士聯盟越來越多異士排斥去窮鄉僻壤，除了不劃算，還有便是那種氛圍非常人能忍受。

待久了，人都麻木了。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被打擊。

彷彿人類就是命運手中的老鼠，命運這隻貓要玩夠了才會施捨一個痛快。

“倘若……沒有那一場汙染能源傾倒……”

江昭也是“女神歐陽翠花”的忠實讀者，最愛她寫的穿越重生文，每次江昭都會代入主角，做夢也想回到那一年，阻止一切悲劇的源頭。為此，即便付出性命作為代價也甘心。

裴葉卻搖了搖頭：“你這個想法聽天真的。”

江昭：“什麼？”

裴葉道：“從表面來看，悲劇源頭的確是太陽國往海洋傾倒汙染能源，但真相真是如此？人類有個優點就是會反省自身，也有個缺點，就是反省自身之後總會重蹈覆轍。文獻有句話叫做‘以史為鏡’，很多道理前人都已經總結給後人了，但後人該犯的錯誤還是一個不缺。沒有太陽國，你以為藍星就真的能和平？不不不，隻要野心不滅，人類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沒有太陽國也會有漂亮國……你熟讀文獻，應該知道漂亮國那些年搞了多少事情吧？”

江昭道：“是……但至少不會這麼絕望……”

裴葉笑著彎起雙眸。

江昭問：“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碰上貴人了。”

“貴人？”

裴葉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貴人。看到了我，這世界就有救了。”

江昭：“……”

饒是好脾性如他，這會兒也有了幾分無語，若是擱做方耀，興許已經開口罵她有病了。

他沒罵，但真人秀直播間觀眾沒這個顧及，已經幫他罵了。

裴葉雙手枕在腦後，笑著大步上前追上江昭的步子。

“年輕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真的？”

江昭沒開口，隻是衝裴葉翻了個白眼。

“你要是救世主，我就是上帝。”

方耀二人聽到他的話，扭過頭問他：“上帝？什麼上帝？”

江昭黑著臉，沒好氣道：“不乾你們事。”

裴葉看著江昭背影微微眯眼，眼底似有一瞬異色劃過。

一行四人上了官道，方耀掏出他的車，打開導航，朝著目的地一路疾馳。裴葉坐在後排，大部分時間都抱著雙臂睡覺，清醒的時候就看看末世真人秀直播間的彈幕打發時間。

方耀、孫桃和江昭三人輪流開車。

過了兩天，車外景色逐漸從蒼涼荒蕪轉為勃勃生機，偶爾還能看到三五人影。

黑暗紀元三千多年，各國勢力和地盤經曆了數次大洗盤。

華國的版圖也從原來的大公雞擴張成一隻揹著超大包裹的大公雞。地盤雖大，但九成都是人煙稀少的荒地，不是無法耕種就是不適合生存，華國九成人口都聚集在中原腹地。

第五天，隨處可見的車子和活人，處處透著人間煙火氣，居然還碰上一回堵車。

第六天——

方耀收起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衝著十字路口立著的廣告牌大叫道：“老子終於回來了——”

孫桃揉著酸脹的脖子，也沒精力去管方耀的中二行為，這幾天都在車裡度過，哪怕車座不算硬，但肌肉仍算賬不已，骨頭僵硬像是被人拆了又裝、裝了又拆，走兩步都能聽到嘎吱聲。

江昭道：“你們先回學校休息，我去任務中心。”

孫桃和方耀不讚同。

“我也不是很累，一起去吧。”

江昭沒有堅持，帶著裴葉這個任務目標去了趟任務中心。

任務中心是每座城市的地標建築，占地面積極大，整體建築呈現一個倒扣的半圓。任務中心門前廣場人來人往，綠植眾多，若非他們中間有不少先天畸形，跟黑暗紀元前的華國一線城市差不多熱鬨。裴葉跟著江昭三人進去，一邊分心聽他們與人交流，一邊抽空觀察四周。

確認裴葉就是雇主要找的“筱藕”，工作人員將任務狀態改為完成。

大概三個工作日，獎勵就會發放至三人小隊的公共賬戶。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裴葉見三人起身，也邁步跟上。

方耀道：“不是‘我們’。我們要回學校交作業，準備上學，你要在這裡等雇主過來接你走。”

裴葉：“……”

雇主？

那個叫趙油的胖子炮灰？

裴葉道：“我必須在這裡等？”

江昭：“也不是必須，如果你有落腳地方、身份證明或者錢，去哪兒都沒人攔著。”

裴葉：“……”

這話真是紮心了。

“我還以為你們會收留幾日……”

話未說完，辦公室大門被人大力從外向內推開，一張白胖白胖的大臉闖入視線。

“藕姐，你——”

巨大響聲吸引屋內眾人的注意力。

裴葉看著來人，試探問道：“趙油？”

這人長著一雙小眼睛、一張大圓臉、十幾顆雀斑，留著雞冠頭，戴著布靈布靈的鑽石耳環，形象跟直播間那些人說得一模一樣——不，比他們說的還要風騷——趙油今天穿著花襯衫和花褲衩，腳上趿著一雙花紋人字拖，手上脖子帶著手指那麼粗的金首飾。

來人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瞬間鎖定了裴葉。

“我的天，藕姐你可終於回來了——”

大步上前張開雙臂，一副準備大力擁抱的架勢。

裴葉毫不留情地掏出機關腰扇，用長柄抵住趙油的額頭，眼神警告他保持距離。

趙油怔在原地，疑惑道：“藕姐？”

江昭在一側解釋：“我們發現筱藕的時候，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失憶了。”

“失憶了？？？”趙油聲音陡然拔高，不可置信地看著裴葉，聲音微顫，“真、真的？”

裴葉抿唇不語。

但看向趙油的眼神的確是陌生的。後者張開的雙臂僵在空中數秒，不得不垂了下來，失魂落魄般坐在長椅上，彷彿受了什麼刺激，半晌才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裴葉，委屈十足。

“你、你、你失憶了——失憶就失憶，怎麼能把我也忘了？”

裴葉：“……”

話說，原主跟這位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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