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堯堯那邊甭提了,每次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芮芸在湘江地位水漲船高,工作人員答覆總是“芮芸女士目前的身份不適宜與中資機構高管私下接觸”;想來想去隻有周小容,她是方晟的初戀情人,跟於舒友也很熟,應該是很好的平台。
沒想到周小容、房曉真手機全都銷號,也不住在以前山下小鎮,家族世代經營的古玩店轉給了親戚,鐵了心斬斷與過去聯絡安心照料培養孩子,過舉案齊眉、溫馨安靜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在周小容而言湮沒於茫茫人海的根本原因還是方晟,隨著他地位越來越高影響力越來越大,昔日知道他倆底細的校友不好意思找方晟,就拐彎抹角請周小容出面。雖說她從沒答應過,還是被蜂湧而至的請托弄得不厭其煩。
方晟如同熾熱的太陽,照得房曉真滿心不自在,若想擺脫塵世間無處不在的比較,必須尋個遠離暄囂的角落淡泊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說來容易,做起來其實很難。
以前“大隱隱於市”,如今7G網絡時代到處遍佈攝像頭,大數據抓取行蹤不要太快——超市、菜場等地方日常生活離不開的地方,一幅光線暗淡效果模糊的圖片就能幾分鐘內鎖定定位。
“小隱隱於野”呢,現在哪來真正意義的野?你以為的山青水秀的地方,早有各式别墅和度假山莊,山穀、河邊、深山老林隨便蓋個房子?哪隨便得起來,難道相關管理部門吃素麼?履行申報手續批與不批難說,首先要上網公示!
還有最關鍵的問題是錢。
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哪是個個都玩得起?他本身就是富二代,自然有底氣“不為五鬥米折腰”。
周小容家底子不算厚,做生意倒騰了幾個錢後來都用在父親坐牢和刑滿釋放的治病上;房曉真隻能算殷實之戶,有房有車有店而已,要享受還算可以的坐吃山空生活也無力維繼。
無奈找到芮芸訴說苦衷,對於這位命運坎坷的舍友、方晟的初戀情人,芮芸深知幫她就是幫方晟,她不得安寧,方晟就不得安寧。因為他地位越高,人們越會對其過去感興趣。
想來想去,想到位於湎瀧山駝子嶺裡的這處地方,它本是盧畫家在基杜做項目時四處探險偶然發現的,心靈深處還有幾分詩情畫意的他一見鐘情,決定在這兒蓋個竹樓以後有空住幾天,寫寫畫畫。他的面子到哪兒都吃得開,湎瀧市正府手續方面一路綠燈,建築材料等卻從基杜那邊運過來,調集勳城的工人施工,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覺。事實上完工後盧畫家就隻過來看了一回,根本沒時間度假、寫生、忘情於山水之間。
正好安置周小容和房曉真倆口子,另外的好處就是離湘江很近,芮芸有著很深的影響力,偶爾也能神不知鬼不覺跑過來聚聚,現在身體不好則換成盧靈兒了。
於是在與外界基本隔絕的世外桃源,周小容和房曉真恬靜自在地生活地近二十年。或許,當年身處三灘鎮的方晟都沒想到,最終沉下性子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超脫世俗生活的不是趙堯堯,更不是白翎,反而是周小容。這樣看來安定下來的周小容也是溫柔賢惠的好妻子、好媽媽,某種意義講比趙堯堯更適合做方晟的妻子,倘若能和初戀情人長相廝守,方晟就不會在情感上一再犯錯誤,從而擁有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惜緣分就是這樣,總是陰差陽錯,總是失之交臂,總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做出錯誤的決定。
更可惜愛情沒有如果,人生也沒有如果。
“對了,周阿姨房叔叔身體狀態特别好,每年接到湘江明德醫院體檢的指標都穩穩的標準值,讓爸媽羨慕死了,”盧靈兒道,“他倆根本沒有凡夫俗子那些煩惱,無慾無求,為一棵樹苗茁壯成長而開心,為花兒默默綻放而喜悅,真正達到大道至簡的境界。”
白鈺暗想淡泊人生背後靠著芮芸強大財力的支撐,要不然,那所座落於湘江太平山酒店式豪華醫院,絕大多數本土市民都無緣踏入大門半步。
卻笑道:“希望我年紀大了也有寄情山水的閒暇,把身體養得棒棒的。”
盧靈兒撲閃著大眼睛道:“您身體很棒啊,我們在附近聽到動靜趕過去後正好看到您騎在豹身揮拳的英姿,讓我終身難忘呢。”
說這句話時她反而沒象平時總帶著笑,但透出非同尋常的認真——小女孩般迷人而可愛的認真。
白鈺心一緊,卻笑道:“知道我為什麼鼓勵投資環球影視城?”
“嗯?”
“最好從所有人腦海裡剪輯掉我被甩下的狼狽相,永遠隻留拳打金錢豹那一幕。”
盧靈兒撲在床邊“格格格”脆笑,然後道:“的確是啊,然後再腦補我飛起一箭射中金錢豹的英姿,白哥,我的箭術參加過奧運會預選賽呢。”
“原來盧小姐救了我一命,那……那怎麼報答才好?”
“我還以為您說無以為報唯以身相許。”她似笑非笑道。
白鈺歎道:“殘花敗柳,垂老之身,隻有等來生結草銜環執鞭墜鐙……”
盧靈兒更是笑得前俯後仰,繼而替他掖好被角道:“不影響您休息,好好睡一覺明早又是生龍活虎的打豹英雄。”
說罷甜甜一笑飄然而去。
獨自躺在床上,嗅著帶有清香的中草藥味,耳邊聽著遠處汩汩流水聲,還有若有若無山風吹拂山林的聲音,恍然回到第一站苠原鄉,驀然回首,那段貧困鄉鍛鍊經曆真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細節……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格外香甜,一夜無夢。
醒來時外面陽光普照,窗外傳來鳥兒婉轉動聽的叫聲,四下裡依舊安安靜靜。慢慢下床活動筋骨,雖然全身上下每個關節、每塊肌肉都疼,卻是那種經過休整後略帶舒坦的痠痛感,如盧靈兒所說業已充滿了活力。
踱到外面,遠遠看到房曉真在竹樓右側小樹林前劈柴,雖是隆冬還裸著胳臂,手臂肌肉結實而堅硬;周小容則蹲在前面不遠處山澗邊飄洗衣服,同樣挽著衣衫露出令人眩目的瓷白。
躊躇片刻,白鈺沿著山藤編織的軟梯下去來到山澗邊。
“早上好。”
周小容側過臉笑道,笑容燦爛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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