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軍丁關眼睛一眯看向跳動的營火,說不得。
說不得
此話怎講
那不是人做的。丁關臉上被火光映得時明時暗,想了會兒搖頭道,能跟著淩王的兵,五天五夜,沒有一人下過馬,到了可達納城照舊生龍活虎,回來的八千人,他們占了近七千,身上那殺氣,鬼神見了都得避三分。嘖嘖,你看著是上萬人,一聲軍令下來,那就是一個人,不好說,說不明白。
玄甲軍再厲害,此次也成了孤軍啊!有人忍不住道。
一陣風將營火鼓得通明,丁關將那烤好的兔子挑起來,鬧鬨哄分了一圈,仍舊粗著嗓門道:這又不是第一次,聖武二十二年斬殺西突厥左賢王那一戰,淩王率玄甲軍越離侯山,過瀚海,孤軍深入敵腹兩千餘裡,殺敵五萬而歸,漠南一帶不就是那時打下的!
二十二年的那次戰役,倒有不少人也親身經曆過,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正鬨嚷著,營前忽見快馬疾馳,一名玄甲騎兵飛身下馬,直奔帥帳。
帥帳內仍是燈火未熄,諸將皆在帳中。天朝領軍的五皇子夜天汐面上雖看不出十分焦慮,但手指頻頻敲擊長案的聲音卻讓這帳中始終帶著點兒不安。
大軍初入漠北,熟知道路的平虜中郎將遲戍突然不見了蹤影。漠北動輒荒漠成片,飛沙連天,地形極其複雜,非熟知之人難尋去路,如今十八萬人行軍數日,卻遲遲不能按原定計劃與四皇子夜天淩所率中軍會合,人人心中都十分擔憂。
啟稟殿下,忽有將士入帳來報,有中軍的訊息了!
什麼夜天汐猛地抬頭,說!
玄甲軍日前與西突厥穀蘭王在胥延山交戰,穀蘭王兵敗退出代郡一帶,損傷萬餘人!
夜天汐自案前站起:我軍如何
傷亡不詳,我們遇上前鋒探報,隻知四殿下與十一殿下已率軍前來會合。
後日初曉,朝陽剛在荒漠天際映出霞光,玄甲軍已達營前。
怒馬如龍馳入營中,天光泛金,似在玄衣玄袍上鑲出浮動的光芒,耀目之處帶著金戈鐵馬的寒氣。夜天
淩翻身下馬,大步走向帥帳,身後數人相隨。
夜天汐已同諸將迎出,夜天淩對他微一頷首,步入帥帳,戰袍一揚坐入主位,目光冷清掃過帳中。
自夜天汐之下,諸將皆垂首避過,似是不敢與之對視,一同撫劍行禮:見過殿下!
帳中一陣沉冷,十一在夜天淩身旁微挑了挑眉,方聽夜天淩淡淡開口:五弟,本路大軍延遲數日未到,究竟是何緣故
因他是主帥,夜天汐退在一旁,與十一併列而立,答道:大軍迷失方向,滯留此處,是我領軍不慎。
夜天淩往他那處看了一眼:迷路眸色一沉,聲音轉冷,遲戍何在
平虜中郎將遲戍投敵,已失蹤多日。夜天汐道。
夜天淩聞言詫異,十一更是一驚:遲戍投敵,這怎麼可能遲戍自聖武十四年起便跟隨淩王南征北戰,因對漠北地形瞭如指掌屢建功績,乃是極得淩王信任的一員大將,隨軍十餘年的人,豈會有投敵之舉
夜天淩目光和十一微微一觸,眼中驚訝尚未成形,便被深墨般的眸色吞噬,沉聲道:五弟此話有何根據
夜天汐冷哼道:三日前大軍安營北地,第二日拔營行軍遲戍不見了蹤影,後經人奏稟我方知道,他竟早有效力西突厥射護可汗之意,此去其心可昭。聽說這遲戍原本便是塞外人氏,不知四哥是否知情
夜天淩面無波瀾,問道:是何人奏稟遲戍有不軌之心
一名軍將上前一步:末將邱平義,行軍以來一直和遲戍共處一帳,遲戍曾經遊說末將與之一同叛投西突厥!
夜天淩淡淡掃了他一眼:遲戍曾同你提起叛投西突厥之事
是!
何時
初入漠北之時,已有多日。
你早便知道他要投敵
不錯!
你確定他投敵無誤
末將確定!
絕無異議
……絕無異議!
夜天淩唇角現出一絲淡冷的鋒芒:你知情不報,令遲戍順利離開營中,而致大軍困於此處延誤戰機,如此該當何罪!
邱平義猛地一怔,抬起頭來看向幾位皇子。
夜天汐神色陰沉,十一面帶懶散謔笑,夜天淩面無情緒,然眼中冷鋒如刃,洞人肺腑。他渾身一震,急忙垂首。
五弟,此事依軍法當如何處置
夜天汐看向俯首在地的邱平義,沉聲道:叛國者誅九族,隱瞞、藏匿、知而不報者,當以同罪論處,但可依情不涉親族。他說得極慢,一字一句無比清楚。
邱平義,你可聽明白了夜天淩緩緩道。
邱平義扶在佩劍上的手青筋凸起,面上有一瞬間的猶豫,但片刻後,他俯身拜下:末將明白,還請殿下寬赦末將親族,末將……不勝感激!話落之時猛然拔劍,橫往頸中一抹,帳中血濺三尺。
眾將不料有此一變,皆是震驚,十一已邁出一步欲要阻攔,但仍是遲了。
夜天淩目視邱平義伏屍眼前,眼底深處一瞬的驚濤駭浪,到了邊緣也隻見無底幽黑,隻是眉心不留痕跡地一緊,漠然道:眾將聽令,回營整頓各部,即刻快襲烏滸河!
眾將領命而去,立即有人進帳收拾了邱平義的屍體。
夜天汐看著地上血跡長歎一聲:幸好是四哥領兵在前,不但全軍無恙,反而大敗穀蘭王,這幾日接應不上,真是讓我捏了把汗。接下來這仗,不知四哥有何打算
穀蘭王敗走葉撒城,意在等待休斜王支援,我們務必要在烏滸河殲滅休斜王援軍。夜天淩道,此戰要勝在一個‘快’字。
夜天汐點頭道:如今大軍會合一處,逐個擊破,他們絕不是對手。
夜天淩道:不錯,勞煩五弟親自督軍,儘快發兵。
四哥放心!
目送夜天汐出帳,夜天淩忽然面色略變,抬手撫上左胸。十一急忙上前,問道:四哥!你的傷還未痊癒,要不要宣軍醫看看
夜天淩微微閉目,強忍下喉間一股異樣的腥甜,道:不必,此事無須聲張,軍中既然有人與西突厥通風報信,將我們一舉一動摸得如此清楚,此後任何事都得多加小心。他眼中泛起深深冷意,豈止是清楚,對方連他同十一喬裝離開大軍的事竟都知曉,可見手段非常。
十一道:但這人絕不可能是遲戍。
夜天淩略事調息,胸間頻頻襲來的劇痛逐漸緩和。少頃,他冷眼看向地上未儘的血跡,邱平義自刎謝罪,便將遲戍釘死在了叛軍的罪上,令所有人不得不信他所言。
十一在旁沉思一會兒,突然道:四哥,你不覺得,那日追擊我們的似乎並非西突厥的軍隊。
是東突厥始羅的部將。夜天淩站起來,這始羅可汗入天都朝見天帝,以示不與西突厥聯手,看來還是不耐寂寞,要蹚這趟渾水。走吧。傳令下去,遲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冷冷吩咐,同十一步出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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