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韻微咬著唇,道:王妃天人之姿,我不敢和她相比。
張定水意味深長地道:你可知這半年裡,她自己身上捱過多少針這半年後,她在牧原堂日診數十,又經了多少曆練天縱奇才,我從未聽過她說這個,她是曆儘鑽研,胸有成竹。
寫韻輕輕道:師父教誨得是,我還是不夠努力。
你的天賦不比她差,努力也不比她少,究竟差在何處,不妨自己好好想想。張定水看了看她,舉步向前走去,我要入山采藥,一個月後才回來,自明日起牧原堂的病人都由你自己看診。
寫韻聽了怔住,回過神來一時忐忑,一時興奮,師父的意思是完全放心她嗎她目露欣喜,輕輕撥弄著手邊的藥草,還差在何處呢師父也是在說她仍舊不及淩王妃啊!
她蹙眉,卻又突然一笑,何必想這麼多啊,她是她,淩王妃是淩王妃。
思量間抬起頭來,正見夜天淩和冥執沿著小徑進了院中,那個修挺的身影她似乎非常熟悉,卻也陌生到極致。
有些人註定不是你的,有些人註定隻能用來仰望,她並不敢奢望和這樣的人並肩站著,她隻想努力做她自己。
離開淩王府,有這樣廣闊的天地可以儘情地飛舞,她開出的藥方,她手中的金針,也能讓啼哭的孩子安然入睡,也能讓呻吟的傷者苦楚減輕,也能讓痛苦的病人略展愁眉。她永遠會記得淩王妃在她離開時說過的話,男女之間本無高低貴賤,隻是在男人的世界中,因為是女人,便更要知道自己該怎麼活……
是自信,她輕輕揚起頭,微笑上前,盈盈福禮,將夜天淩和冥執引入內堂。
並肩而行,她能感覺到夜天淩身上冷水般的氣息,他目不斜視地走在她身邊,每一步都似乎自她的心中輕輕踩過。她挺直了身子,儘量邁出從容的腳步。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天,但那是太高太遠的地方,無垠的清冷足以令人窒息。她情願放手,在羽翼儘折之前,回頭尋找真正屬於她的海闊天空。
內堂裡莫不平、謝經、素娘等都在:殿下!
夜天淩微微頷首,往一旁紗簾半垂的榻上看去,饒是他定力非常,見到冥魘時心中亦覺震驚。蒼白的臉,蒼白的唇,曾經冷豔的眉眼暗淡無光,英氣勃勃的身姿形如枯木,若不是還有一絲幾不可聞的呼吸,他幾乎不能肯定她確實還活著。
然而就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冥魘微微睜開了眼睛,模糊中她看到那雙清寂的眸子,如星,如夜,如冰。
筋脈俱斷時利箭穿心般的痛楚下,毒發後萬蟲噬骨般的煎熬中,這雙眼睛是唯一支撐著她的渴望。曾千萬次地想,他在險境中,他的敵人隱在暗處虎視眈眈,刀山火海,隻要還活著,便能見到他,告訴他,提醒他。
他現在就在面前啊!冥魘艱難地想撐起身子,卻力不從心,聲音微弱:殿下……
素娘急忙上前相扶。别動。夜天淩沉聲阻止,伸手搭在冥魘關脈之上。一股暖洋洋的真氣緩緩遊走於經脈之間,如深沉廣闊的海,叫人溺斃,叫人沉淪,深陷其中,萬劫不複。
冥魘貪戀地望著夜天淩的側臉,目不轉睛,唇角含笑。夜天淩臉色卻一分分陰沉下來,末了霍然起身,深眸寒意叢生。
經脈俱損,筋骨碎折,是什麼樣的毒,什麼樣的刑,如此加諸一個女子身上!便是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也不至於這般折磨!
寫韻擔心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殿下,若日後細心調治,冥魘的身子還是能恢複的。
夜天淩扭頭看向冥魘,即便身體能康複,一身武功卻是儘毀於此,再也不可能恢複了,這對自幼練武身處江湖的人來說,豈非生不如死
此時,冥魘卻在素孃的扶持下輕輕道:殿下,冥魘失職,沒能保護好貴妃娘娘,請殿下責罰!
夜天淩將手一抬:此事不能怪你,是我太托大了。
冥魘靠在素娘身上,慢慢道:碧血閣竟知道冥衣樓和皇族的淵源,他們夜入蓮池宮為的是先帝賜給娘孃的紫晶石,若不是娘娘至死不肯說出串珠的下落,他們也不會容我活到今天。當年那胡三娘根本沒有被處置,就是她帶了十二血煞害死貴妃娘孃的!
此時夜天淩怒極而靜,反倒面色如常,徐徐轉身道:莫先生,本王的部屬絕沒有白受委屈的道理,冥魘流的血,碧血閣必要用百倍的血來償還。查其總壇所在,今後本王不想再聽到碧血閣這三個字。
那一瞬間,冥魘眼中有淚奪眶而出,沿著慘白的面容迅速滑下,夜天淩冷峻的身影在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莫不平沉聲道:屬下已經調派人手追查,天璿宮剛有了回報,他們在綠衣坊濟王前些年購下的一座宅院裡。今晚之後,屬下保證江湖上不會再有碧血閣。
膽子不小,竟敢隱匿在上九坊。夜天淩冷冷道,玄甲軍會調撥人手從旁協助,你們不必顧忌汐王、濟王兩府。
屬下遵命!
夜天淩微微轉身,目光在冥魘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卻終究不曾再言,舉步離開。
冥魘撐著全身的力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渾身一鬆,軟軟倒了下去。素娘匆忙扶她,卻見她仰面靜靜看著如煙如塵的紗帳,一絲微薄的笑輕輕漾開在蒼白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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