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柳忘生平最忌諱的,就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八個字。
被戳到傷疤,心裡很惱。
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顧北弦唇角的嗤笑,你什麼意思說話客氣點。
顧北弦勾起一邊唇角,既然敢做偷偷摸摸的事,就不要怕人說。
柳忘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了
顧北弦神色坦蕩,你出現在這裡,就已經露出馬腳了,沒必要再欲蓋彌彰,插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牌子,假。
柳忘眼底漸漸升騰怒意,你已經知道阿堯的身份了,是吧
顧北弦神情漠然,冷嗯一聲。
柳忘臉色灰敗,雙手絞在一起,絞得指骨啪啪作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阿堯會出事,我就知道……
她忽然上前一把抓住顧北弦的衣襟,仰頭瞪著他,神情激憤,是你!阿堯一定是你害死的!
顧北弦抓著她的手腕,從自己衣服上扯開。
他撣撣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道:别亂咬人,我想搞他早就下手了,不會拉著這麼多人陪葬。我做人有底線,喪儘天良的事從來不做。
可是柳忘聽不進去。
她被仇恨衝昏了頭腦,連體面都顧不上了。
她咬著牙根怒視顧北弦,你們母子倆太惡毒了,十三年前就容不下阿堯,現在又要置他於死地!你們太惡毒了,太惡毒了!
我跟你拚了!她突然衝上去,就要把顧北弦往海裡推。
顧北弦側身避開。
柳忘不依不饒,又來推他。
顧北弦抓著她的手臂,把她推到遠處,冷聲道:放尊重點,别自取其辱!
保鏢急忙衝過來,將兩人隔開。
柳忘的人也趕過來,護著她。
蘇嫿連忙繞到柳忘面前,對她說:阿姨,你誤會了,飛機失事是意外,跟顧北弦沒有任何關係。他和他媽都是很好的人,沒有容不下阿堯哥。
說到這裡,蘇嫿忽然停頓了。
意識到什麼,阿堯哥從未見過父親,柳忘又這麼說。
難道,他是顧傲霆的兒子
柳忘年輕的時候跟過顧傲霆
蘇嫿不由得重新端詳起柳忘來,眼睛和秦姝的很像,都是大眼睛,很深的雙眼皮,長睫毛。
其他地方倒不怎麼像,一個是鵝蛋臉,一個是小尖臉。
氣質也截然不同。
秦姝優雅大氣,柳忘以前是小家碧玉型的,容貌清秀。
整了容後,有點偏網紅的審美,大眼睛,極高的鼻梁,額頭好像也隆了。
雖然美,卻美得不太自然,添了點妖媚的感覺。
柳忘見蘇嫿一個勁兒地盯著自己打量,有點惱羞成怒,蘇嫿,阿堯出事,跟你脫不了關係。不是因為你,他不會來京都,更不會和顧北弦結仇,被他害死。
蘇嫿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隻好說:阿姨,你真的誤會了。阿堯哥出事,一上新聞,北弦知道後,馬上派了搜救隊過來,進行搜救,他不可能害他。
柳忘憤憤地斜一眼顧北弦,他那是欲蓋彌彰,掩蓋犯罪事實!
蘇嫿覺得和她溝通挺困難,那是飛機,别說殃及的人命太多,就是想操控飛機墜毀,都有很大難度。
柳忘冷笑,來的路上,我托關係打聽了。飛機墜毀的角度,是以自殺式,俯衝向海面。也就是說,在墜毀前,駕駛室裡肯定發生過什麼,機長遭遇了什麼,才會導致飛機猛砸向海面,出現墜機事故。
她仇恨的目光盯著顧北弦,依他的財力和能力,想對飛機做點什麼,輕而易舉。
蘇嫿黛眉微擰,阿姨,你冷靜一下,事情沒調查清楚前,不要冤枉每一個人。
柳忘聲音嘶啞,出事的是我兒子,你讓我怎麼冷靜我就那麼一個兒子,心心念念盼著他快點回家,結果盼來的卻是噩耗。你說,我怎麼冷靜啊,我怎麼冷靜
蘇嫿愧疚極了。
顧謹堯留在京都,的確是因為她。
如果他不來京都,或許就不會出事。
見她眼有愧色,顧北弦拍拍她的肩膀,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這是意外,跟你沒關係,别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蘇嫿輕聲說:我們不爭對錯了,盼著阿堯哥平安歸來好不好
顧北弦淡嗯一聲。
柳忘卻滿眼憤恨,情緒遊走在崩潰的邊緣,隨時都要爆發。
時間一天天地拖下去。
飛機殘殼一塊塊地打撈上來,搜救隊搜救上來的都是一具具遺體。
沒有一個生還的人。
所有人都要瘋了。
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新聞上每天都在播報這個訊息。
全民關注。
蘇嫿這幾天熬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神情憔悴得厲害。
柳忘更是情緒崩潰,臉頰瘦得凹進去,眼底皺紋都多了,整個人老了足足十幾歲。
原本漆黑的鬢角,都開始冒白頭髮了。
時不時就要找顧北弦刺一頓,心裡把秦姝詛咒了一遍又一遍。
她快要瘋了。
在飛機失事第五天的夜晚,顧北弦終於接到了搜救隊的電話。
對方聲音沙啞卻難掩激動:顧總,顧總,我們在一座荒島上發現了顧謹堯顧先生!
顧北弦心臟猛地一震,幾乎是脫口而出:快把人帶回來!
我們正在往回趕。
人怎麼樣還活著嗎
手機沒聲音了。
對方又沒了信號。
顧北弦盯著黑屏的手機,深呼吸一聲。
這一波三折的,要是心臟不好的,能直接過去。
不過有訊息總比沒訊息要好,顧北弦回到臥室,走到蘇嫿面前。
她正站在窗邊,面前大海的方向,發呆。
短短五天,本就纖瘦的身子,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單薄得彷彿風一吹就要倒。
顧北弦心裡一揪,從背後輕輕擁住她,你阿堯哥有訊息了。
蘇嫿一時沒反應過來,依舊眼神呆滯地盯著遠處的海。
過一秒,她猛地扭頭,你剛才說什麼
顧北弦耐心地重複一遍:顧謹堯有訊息了。
蘇嫿乾枯的眼睛瞬間有了生氣,彷彿枯木逢春,萬物復甦。
她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地抓住,找到了你們真的找到他了
找到了,我派出去的搜救隊在一座荒島上,發現了他。
太好了,太好了!一向沉靜的蘇嫿,幾乎要跳起來,拍掌歡叫。
很快,她又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他還好嗎
顧北弦摸摸她的頭,眸光溫潤,挺好的,等會兒搜救隊就把人送回來了。
他揉揉她消瘦的臉頰,待會兒你得好好吃一頓,否則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更沒有力氣見他。
蘇嫿又心酸又感動,這幾天難為你了。
顧北弦淡淡道:沒事,人找到了就好。
服務生把飯送過來,這次蘇嫿吃了很多很多。
捱到天快亮時,搜救隊給顧北弦打電話。
說他們把人帶到岸上了,正等救護車過來。
讓他們去看一眼。
蘇嫿和顧北弦坐上車,前往碼頭。
顧謹堯並沒像之前那些人那樣躺在擔架上。
他是站著的。
高高硬硬地站在那裡,像一株經曆過沙塵暴的胡楊樹。
頭髮淩亂,衣衫破舊,嘴脣乾得開裂,皮膚曬黑了不少。
臉、額頭和手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腿上也纏著用衣服布料做的簡易繃帶。
蘇嫿定定地看著他,眼圈泛紅,用力抓著顧北弦的手臂,抓得很用力,抓得他都疼了。
臉上是笑著的,眼圈卻濕了。
她蠕動著嘴唇,顫抖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到他完完整整地回來,活著回來,她心中的驚喜山呼海嘯,激動異常。
彷彿她自己死而複生。
顧北弦低聲問:你是不是想抱抱他
蘇嫿一愣,很快搖搖頭。
顧北弦沉聲說:我替你抱。
他邁開長腿,朝顧謹堯走過去。
平時潔癖很厲害的人,這會兒絲毫顧不上顧謹堯身上臟兮兮的衣服,直接抱住他。
他拍拍他瘦得骨頭都呲出來的後背,低聲說:你小子以後要給我好好活著,不許再出事了,聽到了嗎
顧謹堯意外,側眸看了他好一會兒,慢慢蠕動嘴唇,聲音嘶啞道:謝謝你。
顧北弦鬆開他,表情恢複淡漠,救護車來了,你快上去吧。
顧謹堯被醫護人員扶到擔架上,抬上救護車。
蘇嫿看著救護車漸漸遠去,眼神複雜。
顧北弦猜出她的心思,我讓人送你去醫院,好好照顧他。
蘇嫿驚住,你,真的讓我去照顧他你不介意
顧北弦淡聲道:其實還要感謝他。如果他小時候沒救過你,我就遇不到這麼好的你。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和我結婚,不是嗎
蘇嫿怔怔地望著顧北弦。
今天的他完美得彷彿不像真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大度得反常。
跟過去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看了他好半天,忽然一把抱住他,淚流滿面,謝謝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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