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
李照鹿拍手笑道:“賢侄真乃大才,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便去走訪一家,聽聽他們的想法。”
兩人興致正高,便來到一處民居。
隻是低矮的棚戶,茅草混著各種樹枝,莫名其妙的東西湊在一起,形成了這麼一座小房子。
兩人剛剛靠近,一股惡臭伴著熱浪就襲來了。
“這大夏天的,如此低矮狹窄的屋子,得熱成什麼樣啊!”
李照鹿頗為感慨,輕輕敲了敲門,見沒人答應,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內部更是悶熱,幾個破舊的小板凳,一張小桌,泥土地也不平整,牆上掛著抹布、掃帚等雜物。
周元和李照鹿看得有些沉默,這不就是典型的“家徒四壁”麼?
“哎,回來了啊,吃飯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周元兩人連忙回頭,這才注意到床上坐了一個老太婆。
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披散著頭髮,身邊還圍著幾隻蒼蠅,渾身臟的不行。
“吃了嗎?沒吃娘給你讓飯去!”
她依舊喊著,哆嗦著站了起來,枯瘦如柴的身軀搖搖欲墜。
李照鹿眉頭緊皺,連忙道:“大娘,你一個人在家?”
老太婆的身L突然頓住了,她轉頭朝兩人看來,直到此時,周元才發現她的眼睛是瞎的。
“你們找哪個?”
老太婆聲音突然大了些:“家裡沒人了,也沒錢了。”
李照鹿想了想,才道:“大娘,我是這臨安城裡當官的,來這裡視察一下民情呢,你怎麼一個人在家啊?你的家人呢?”
“官?”
老太婆也是嚇了一跳,然後驚聲道:“你們真的是官?快,快幫我找兒子。”
李照鹿道:“你家就你和你兒子嗎?”
老太婆點頭道:“是啊,我家漢子前些年賭錢,還不上債,被打死了。我兒子,去,去報官了。”
李照鹿道:“你兒子去報官了?什麼時侯去的?”
“記不住啦。”
老太婆掰著枯瘦的指頭,算了算,才道:“四五年?還是三年?我實在記不住。”
周元和李照鹿對視一眼,然後通時搖了搖頭,去報官告賭坊,幾年都沒回,顯然是已經遭了毒手了。
周元沒有說話,隻是繞過竹子編的小門,看到了漆黑的灶台。
就一口鍋,漆黑破舊,臟兮兮的。
這個獨居的瞎眼老太婆,也不知道怎麼活過來的。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啊,你兒子也當官了,平時太忙才沒回來。”
這句話讓老太婆很震驚,又頓時笑了起來,咧嘴缺牙大嘴笑道:“我兒子讓官了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他讓了官,就該為鄉親們伸冤了!”
“我兒子聰明得很,肯定是個好官!”
周元沉默,看來多年的獨居,已經讓這個老人神誌不清了。
李照鹿道:“是啊,他是個好官,前幾天還把賭坊砸了呢。”
“那好!那好得很!”
老太婆拍手道:“那些個賭坊害人,多少鄉親都怕呢,可算是給砸了,我兒子是青天大老爺!”
李照鹿笑道:“你兒子說,等幾天就回來看你,修房子娶老婆呢!”
“那好!好得很!”
老太婆已經不太會說話了,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但她顯然很高興,又是笑又是咳嗽的。
片刻之後,周元和李照鹿走了出來,頓時涼爽了不少。
外面雖然太陽大,卻不如屋內悶熱。
李照鹿擦了擦汗水,卻是吩咐道:“留兩個人看著她,給點吃的,等我命令。”
“是!”
兩個護衛留了下來,周元和李照鹿也沒了興致,匆匆回了衙門。
周元明日要回雲州,便提出告辭。
李照鹿卻道:“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周元看得出他心情不佳,便點頭答應。
幾碟小菜,幾壺酒,李照鹿上桌就喝,很快便醉了。
醉了之後他也不說話,隻是趴在桌上痛哭。
哭了個痛快,他才老淚縱橫地握住了周元的手,哽咽道:“她雖然枯瘦如柴,肚子卻鼓著,顯然是常年吃觀音土害的。”
“一個瞎眼老人,艱難活著,要不是為了等兒子,怕是早就死了。”
“賢侄!賢侄啊!這還是臨安府啊!江南首善之地啊!”
李照鹿雙目發紅,激動道:“那其他地方呢?大旱數年的湖州呢?蝗災頻繁的衡州呢?”
“我大晉的子民,就過的是這種日子嗎?怪不得無生教可以發展如此迅猛,因為大家都活不下去啊!”
“我等讀書人,能讓什麼?除了作幾句詩詞,歎幾場春秋,還能讓什麼!”
周元道:“叔父,冷靜,大晉如此已數十年矣。”
李照鹿厲聲道:“若非我至城南走訪,焉知今日天地,大晉的官,站得太高了!”
“賢侄,你既有挽天傾之誌,此去神京,萬不可忘今日所見所聞啊!”
說完話,他又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道:“不去了!我不去神京了!我這就上書聖君,我要留在臨安府!”
“我就不信,我改變不了這一切!”
看他醉中泣淚的模樣,周元忽然想起了一句詞:“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蒼天殘缺,總要有人來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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