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在意的是,有幾個新的大竹筐,拿厚棉布鋪著,裝的滿滿噹噹的花饃。
竹筐編的精緻好看,不是普通的樣式,是按她之前畫的裝梨糖的小籃子,擴大版的。
這編法可費工夫了,集市上買都買不到。
她看一眼身邊的父親,看到他那雙粗糙的大手,這是他送自己的禮物。
還有一物也讓她很在意,是額頭上染紅了的……鹵豬頭。
這個嚇到小滿的超大號豬頭,這幾天家裡天天有客,竟然沒被吃掉!
就那麼掛在車尾處,哪個小孩子路過,絕對會嚇哭的。
她指著豬頭問:"阿爺,這個也要帶嗎就算帶,要不要切一切啊"
沈爺爺拍拍豬頭急道:"這個一定要帶!這可是祭祖的豬頭,祖宗嘗過的。"
"一路帶著,祖宗會保佑我家冬素和林鐘,平平安安的。"
"别擱車裡面,捂壞了,你們一路走,每天切一點吃。别看它醜,可香了。"
想到原主記憶中的那個豬拱嘴,她甜甜一笑:
"阿爺放心,我一定不糟蹋,全部吃光。"
這話比給沈爺爺塞銀子還讓他高興,孩子們愛吃老人準備的食物,就是對老人最大的敬重。
沈家一共給她準備了三車的物資,一車全是食物,一車是衣裳和被子,這是她和林鐘兩個的。
雖然都知道她不缺衣裳,蔣氏和三個姨母還是給她做了幾件貼身的棉襖,非說她們做的棉襖暖和,塞的棉花足。
穿裡面,外面再穿王府做的絲綢衣裳,看不出來的。
當然,她懷疑是蔣氏給大哥做了很多衣裳,被二姨母說了。
‘冬素再不缺衣裳是她的事,你這當孃的,給兒子做就得給女兒做……’
還給打了兩床新棉被,讓路上她住驛站的時候,抱出來蓋。
蔣氏的眼睛一直是紅的,二姨母打趣,你娘捨不得你。
但大家都清楚的很,她是捨不得沈林鐘。
若是原主,對於母親的偏心,一定很難過。
可現在的冬素完全沒感覺,甚至覺得這樣挺好的。
她能處理的沈爺爺、沈父的關係,但處理和母親的關係,還挺費神的。
就像現在這樣,敬而遠之,挺好。
沈爺爺請幾個護衛幫忙,把裝好的馬車都蓋上油布,防止半夜冰霜重,把馬車浸濕了。
特别是裝食物的馬車,更是蓋得嚴嚴實實,還把小黑狗的窩扯到車腳下,讓它守著,防止有野貓來偷吃。
這一夜沈家就沒幾個人睡的安穩,沈爺爺和沈父總圍著馬車轉,找到個空,就想把家裡的東西給塞進去。
直到看到沈爺爺往裡塞糖果,冬素又好笑又暖心地製止:
"阿爺,那糖果是我帶回來的,您又讓我帶走啊!"
"留給仲陽他們幾個孩子慢慢吃,我又不是孩子,還饞糖啊!"
沈爺爺也笑了起來,又覺得虧欠孫女,歎道:
"咱家也沒啥好東西,連樣拿得出手,讓你趕人情的東西都沒有。"
冬素失笑:"去了幽州,都是排隊給我送禮的,哪有需要我趕人情的"
"再說,這些都是阿爺和父親精心準備的,我才捨不得送人呢!我要留著慢慢吃。"
仲陽則和甲四一起畫輿圖,同樣放了一個長假的甲四,在起程前一天回到沈家。
沈冬素覺得這個號碼牌就是煩自己,怕來沈家,會像當初甲十八一樣,被支使著乾這乾哪,所以才泡在禁軍營中不來。
但人家甲十八乾了那麼多活,可是靠勤快的人格魅力,吸引到大麥姐的。
甲四估計要打一輩子光棍了,過年沈家往來的都是年輕姑娘,他不來,非去隻有男人的軍營過年。
甲四有從光州到幽州的詳細地圖,仲陽正對著地圖算,哪一天會到哪個州城,要走多少水路,多少陸路
他說姐姐走後,家裡肯定每天都會討論,今天到哪了明天到哪了他看詳細些,也好回答長輩。
甲四卻在懷疑,這孩子是想記牢路線,哪一天跑幽州去找王妃!
别以為他乾不出來,十來歲的男孩子,啥瘋狂的事都乾得出來。
至於蔣氏,則在大哥的房間說了半宿的話,三個孩子數沈林鐘對蔣氏最有耐心。
應該說沈林鐘像沈父,沉穩有耐心,對家人總是很包容。
沈林鐘正愧疚自己遠遊,都說父母在不遠遊,家裡可是連祖父都在,他這個長子卻走那麼遠。
所以聽母親嘮叨幾句又怎麼樣呢明天他一走,還不知哪一年才能再見到母親。
並且莫修謹也睡大哥房間,對於這個命苦的外甥,蔣氏同樣有很多話要交代。
倒是三姨母,很早就睡了。她好像知道莫修謹又要離家,又好像不知道似的。
别人提醒她,你兒子要遠行了。
她會笑著說,小盼過年就回來。
好像過年很快就會到來一樣。這個時候蔣氏還挺羨慕三姨母的,不為離别傷心。
直到子時全家的燈才熄,然後天沒亮幾個大人都起來了。
離别這事,對朋友可以說,今日的離别,是為了明日的團聚。
但這話不忍對親人說,特别是父母,他們才不想要團聚那一刻的驚喜,他們要的是孩子長長久久地陪在身邊。
今天的天氣也格外適合送别,從臘月中都沒露面的太陽,早上竟然露臉了。
晨光映雪,天地都是晶瑩的,隻有沈家人的面色是沉甸甸的。
早飯還沒上桌,大姨母一家和二姨母一家都來了,好笑的是大姨爹扛了一大包東西。
說讓帶給大魚,莫修謹笑著解釋,他們不會路過江南,不過可以托商行把東西帶過去。
大姨爹很不解,都是往北上,怎麼會不路過呢
大姨爹最遠就去了光州縣城,對光州以後的地方,相距有多遠,他完全想象不出來。
大麥姐笑道:"我都說了,不同路,爹非不信。"
大姨爹也不在意,豪爽地把東西往小盼哥懷裡一塞:
"那給你和林鐘,反正衣裳鞋子都差不多大,你倆能穿。"
"大魚現在是官,也不缺衣裳穿。"
大姨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兒子當官了似的,不管跟誰說話,三句必扯到大魚當官這事上面來。
這時冬素看到二姨母不斷推山山,山山今天穿了一件蔥綠的棉襖,站在那裡,就像一捆菏澤大蔥。
這個表弟的審美,依舊很……獨特。
隻能用獨特來形容,不過他想要的是吸睛,這個目的絕對達到了。
被二姨母推了推,山山很是糾結地看著小盼哥。
然後他眼珠一轉,拉過大麥在一旁不知道嘀咕啥,不一會,大麥又來小聲問冬素:
"冬素,我問你個事,你别笑話啊。"
冬素忙點頭:"是不是山山讓你問得你放心,我保證不笑話。"
大麥也覺得難以啟齒,不過還是低聲問了出來:
"你知道朝廷有個叫祭酒的官,是乾啥的不"
"是不是專門給皇上釀酒喝的"
沈冬素:……
果然是男人就想當官!這是大魚哥當了官,把這些男孩子都給激起了鬥誌。
可惜讓山山失望了,朝廷的祭酒,跟他釀酒完全是兩碼事。
等冬素把國子監祭酒是乾啥的告訴了大麥姐,她沒笑,大麥姐則是捂嘴偷笑。
山山不想讀書,卻不知道人家國子監祭酒,就是專管讀書人的!
跟釀酒一點也不沾邊!
等大麥把這個訊息告訴山山,山山遠遠朝冬素拱拱手。
然後直到冬素出發,都沒再看到‘那捆大蔥’,看來是太羞愧了,不好意思見她。
不過冬素還是跟二姨母說了句,山山要是想當官,就去讀書,他年紀還小,現在讀書還來得及。
靠釀酒,是當不了官的……
今天的早飯桌上,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連小滿也覺得食不知味,想到冬素姐吃了飯就走,多好吃的早餐她也吃不下了。
等聽到整齊如地動一般的腳步聲,大家都跑出去看,然後又驚慌地跑回來。
連二姨母都不禁放低了聲音:"冬素,外面來了好多兵。"
林鐘忙笑道:"那是皇上的禁軍,專門來護送王妃的。"
以前這樣的熱鬨事,全村都會跑出來看,但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跑出來。
隻在自家門邊或視窗偷看,實在是這支禁軍的氣場太強了,全都身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腰懸長劍。
齊齊下馬恭敬地道:"恭迎王妃!"
直到這一刻,全家人才驚覺,過年在家笑嘻嘻沒一點架子冬素,可是皇家的兒媳婦啊!
沈冬素不讓大家送出去,因為送出去當著禁軍的面得行大禮,就連父親和阿爺,也要向她行禮喚‘王妃’,這不是她想要的送别。
隻在堂屋門前告别,臨行前沈爺爺突然想到啥,轉身回自己屋裡。
拿出兩個竹筒來遞給月見:"這是屋後土和老井水,去了幽州要是水土不服,就煎著喝。"
冬素強忍著眼淚,輕輕地嗯了一聲,目光從全家人身上一一掃過,強笑道:
"大家都回去吧!明年我和王爺一起回來過年。"
這是安慰人的話,誰都明白,這一别,再見之期不知要到何時了。
她上了馬車,從車窗往家門口看,大家果然都跑出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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