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瘟疫的傳播會那麼快,短短幾天工夫,全船所有人都感染了。
然後又是今年的冬天提前到來,運河結冰,船長的信還沒傳出去,滿船人就這樣死在船上。
也不知是老天爺看不下去,還是盧家此舉激怒了河神,就在縣令帶人從船上清理屍體的時候。
這艘老舊又因裝了太多人,且被急凍在河的船,竟然開裂了。
像是被擠爆的木箱子一樣,滿船的屍體滾滿運河。
據傳,兩岸圍滿了百姓,那屍體跟冰球一樣,隨著船隻的殘骸,在冰上翻滾。
像煙花爆開一樣,滾得最遠的一具屍體,足有一裡遠。
那場面,堪比傳說中韃子埋漢人,挖地萬人坑。
接到訊息的盧家人很快趕來,可為時已晚,除非他們把兩岸幾十個鎮,幾十萬百姓殺光了。
否則任憑盧家權勢滔天,也掩藏不了。
發現這一船死屍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前來觀看的百姓,大多都受到驚嚇。
而隨著年關將至,這些在運河上討生活的底層百姓,都選擇趕緊回家,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生怕官府會不管不顧地查起案子,將他們都拘在此地,封了關卡,到時候回不了家。
隨著這些百姓往家鄉逃回,那瘟疫就這樣被帶到了大江南北各地。
這宗案子可謂是自皇上登基以來,影響最大的案子。
已經不能像北區的案子一樣,算是皇家自己的事,把皇後送到西山就能了結了。
都不用淩墨蕭上摺子,禦史的摺子已經像雪花一樣往皇上案上遞。
"盧家販賣人口,從閩州、嶺南等地搶奪百姓,賣到長安。這是動搖國本,請皇上嚴查!"
盧家的人反應很快,販奴案確實是大案,憑盧家一家想逃過此劫很難。
他需要拖更多的人下水,首秀就是陳家。北區的瘟疫是皇後散佈,這事已經在長安城傳開。
盧家當即說,這艘船的人都是陳家要的,那瘟疫之所以在船上傳開,也是皇後的責任。
船和船工確實是盧家的,但裡面的貨物卻不是盧家的。
陳國公大怒,罵盧國公血口噴人。盧家乾出販人為奴這樣遭天譴的事,陳家可乾不出來。
盧國公反問他,那乾出在長安城散佈瘟疫的事,就不怕遭天譴了
若是普通人,你還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乾的事跟孃家沒關係。
陳國公可不敢這麼說,這麼說不就是在指責皇上嗎
販奴案曝光之後,整個江南道都被瘟疫感染,且瘟疫已經往河南道蔓延之事,也隨之呈上皇上的案前。
就在冬至那一天,江南道漕運幫派發生民變,衝到縣衙搶藥,因為漕運很多工人都感染了瘟疫。
至於地方一霸盧家,已經被憤怒的百姓衝進盧家,搶一糧食和藥,一把火燒了盧家幾所宅子。
總之,民變已生,若朝廷再無動作,整個江南道都要淪陷。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幽州再送險報,韃子攻城,急需援軍。
皇上是焦頭爛額,朝堂上紛爭不休,有人說派重兵鎮壓。
有人說要以懷柔之策對待百姓,但根本是瘟疫不治,百姓就會變成暴民。
盧家不懲戒,朝廷就失了威信。
皇上趁此機會,頭一回開起殺士族之令,那就是盧家三公子,抓到江南道,當眾宣讀罪證,殺頭,以平息民怨。
開始還有士族不同意,說大夏建國數百年,都沒有開過這個先河。
難道刁民鬨事,就要殺士族平怨
盧三公子已經被罰流放千裡,還不夠嗎
皇上氣怔,淩墨蕭當朝問那反對的鄭國公:"聽說你家和盧家有海商生意,也不知道江南道的百姓知不知曉"
鄭國公臉色大變,江南道盧家被暴民衝進去搶掠燒燬之事,已經在士族之中傳遍了。
他們都沒料到,之前從不看在眼裡的賤民,發起恨來會這麼大膽!
這會問淩墨蕭這麼一問,鄭國公想到自家會遭遇同樣的事,瞬間不再開口。
除了殺盧三公子,還要罰盧家萬金,以用於治理江南道瘟疫。
盧家不服,堅持要報陳家下水,非說這一船人是皇後要的。
他以為皇上會顧忌皇家顏面,將事情大事化小的處理,以前士族在地方上犯了事,都是這樣處理的啊!
隻不過這次的事情確實大了些,可又能怎麼樣死一船奴隸,死一些賤民,有什麼關係
盧家沒想到,皇上對皇後根本沒感情,正愁找不到削弱陳家的辦法。
既然你們起了內訌那朕自然緊抓住這個機會不放,皇上以一種痛心疾首,大義滅親之舉。
剝奪了皇後的後位,打入冷宮。
同時讓盧家上繳丹書鐵卷,奪了國公之位。
又派大理寺前往江南道,徹查販奴案。
盧國公傻眼了,他以為拖陳家下水,能減輕自己的懲罰。
沒想到卻是懲罰更重了,大夏開國以來,還沒有上繳過丹書鐵卷之例啊!
盧國公試圖聯合其他士族一起反對皇上,但别士族都知道,隻是販奴案還不當緊。
當緊的是販奴案引得江南道、河南道都有了瘟疫,引發了民變,這可是大事。
並且盧國公徹底得罪陳家,皇後雖然打去冷宮,可太子還好好的啊。
誰能保證太子事後會不會為母報仇現在的盧家就是個攪屎棍,誰敢沾染
盧國公上躥下跳也沒用,且牆倒眾人推,其他士族趁機都把那些暗地裡的臟亂生意,往盧家身上推,都想跟盧家割裂。
當盧三公子被押送法場,在萬千百姓的圍觀下砍頭時,正值新年到來。
可惜這個新年是註定不好過的,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沒一人有心情過年。
盧三公子被斬首,龐然大物盧家倒台,暫時平息了民怨。
莫修謹也在圍觀斬刑的人群之中,看著盧三公子被斬首,他知道他在江南的任務完成了。
但他還不能回家,因為……一陣猛咳,接著四面八方的百姓都咳起來。
是的,莫修謹也感激了瘟疫。
因瘟疫傳播的太廣,而淩王妃的特效藥卻太少,治療根本來不及。朝廷依舊頭痛不已。
年三十這天上午,北區禁區正式解封。
陳府的人來接陳星矅,陳星矅的右手已經長好,留了一圈疤,雖然看著跟尋常人無二。
但他自己很清楚,這隻手再也拿不了刀,挽不了馬韁繩,就連吃飯挾菜都費勁。
陳星矅心如死灰,自己成了廢人一個。
沈冬素便教他訓練左手,安慰他說,左手訓練好了一樣用。
人家獨臂刀王,還是斷了一隻胳膊呢!照樣打遍天下無敵手。
陳星矅對沈冬素的心思很複雜,有感激,有愧疚,還有好奇。
他終於問了那個問題:"你是不是小沈大夫"
沈冬素一臉無語:"你才看出來"
陳星矅:……
"我有眼疾。"
沈冬素,不,你眼睛沒病,是心眼缺了。
"你不怪我嗎是我偷了你的特效藥給太子。"
沈冬素挑眉:"你已經得到教訓了。"
陳星矅看著自己的右手,苦笑一聲,是啊!他已經得到教訓了,教訓來的這麼突然,又這麼慘烈。
讓他開始相信宿命之說,怎麼就那麼巧,那一天他吃芹菜過敏,臉腫的面目全非,導至殺手沒有認出他來……
再後悔再愧疚也晚了,他真誠地對沈冬素道:"你救了我的命,又救了我的手。"
"以後但凡有用得著我陳星矅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沈冬素好心提醒:"你從禁區出去之後,就要被問罪逃兵,說不定會發配三千裡。"
陳星矅:淩王妃,你要不會安慰人就别安慰!
年三十禁區解封之時,正大門外圍滿了百姓,有來接自己家人的,更多的是來感謝沈冬素和眾太醫們的。
坊正帶頭跪下,百姓都跟著跪下,感激地說著,若不是淩王妃來北區。
這北區早就變成人間地獄!
這話可不作假,那艘運奴船上的慘況已經傳遍天下,北區的百姓議論最多的就是。
要是淩王妃沒來,沒有及時建立禁區,沒有研發出特效藥,北區現在是不是也像運奴船一樣,人都死絕了
有了對比,他們對沈冬素的感激更甚,有不少人傢俬下給沈冬素立了長生牌。
沈冬素的醫館建設,百姓也是自發前去幫忙。
沈冬素上前扶起坊正,示意百姓們都起來。笑說,比起大家感激她,她更希望大家能時刻遵守防疫十禁。
瘟疫並沒有完全過去,如今江南道和河南道瘟疫傳說,說不定那一天又傳回長安城。
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預防,做好個人衛生。看看現在的北區,多乾淨啊!
淩墨蕭默默地站在人群外,看著在人群中,溫柔淺笑的沈冬素。
這一刻,他有一種,自己珍藏多年的寶石,被世人看到的感覺。
與有榮焉!我的王妃,與天下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同。
隨著陳星矅回到陳府,他的斷手被接上之事,也傳開了。
一眾士族子弟,像看什麼新奇事物一樣登門來看。
同進傳開的還有,淩王妃有麻沸散藥方,王妃不光能接斷肢,就是開腸破肚,也能縫好!
然後事情就越傳越玄乎,要不是沈冬素是女的,都有人說她是華佗轉世了。
說她能做開顱手術,就差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了。
有人打聽到,淩王妃的父親斷了一條腿,而她就給父親做了一條假腿。
那假腿用的跟真腿無二,照樣能走能跑。
等沈冬素被淩墨蕭接回淩王府時,一路上遇到的人,看到她的馬車,都在路邊行禮。
開始行禮的都是普通百姓,沈冬素隻當是因為自己治瘟疫有功,百姓感激。
後來見不少勳貴士族子弟,見到她的馬車也停下行禮。
不禁好奇地問淩墨蕭:"他們為何也這樣感激我"
淩墨蕭握著她的小手,粗糙了不少,用大拇指在她手腕上轉一圈:
"都知道娘子能接斷肢,是當世神醫,豈能不行禮!"
沈冬素難免有些小驕傲,不過士族對她支援,那她開醫館,招收女弟子的事就會更順利。
不禁心情大好,就在這時,聽淩墨蕭道:"冬素,我要去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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