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爺爺蒲扇似的大手正要往他頭上乎,又怕把正在讀書的孫子乎傻了,改為拍肩膀:
"有妙計不早點拿出來!愁死老子了!"
沈爺爺一把奪過錦囊,又訕訕地遞給仲陽:
"念,欺負爺爺不識字是不是"
仲陽老老實實地念:
"鬆花蛋,火堿、鹽、石灰和水成泥裹鴨蛋收壇醃製,二十天蛋成……"
"鬆花蛋可做涼拌、煮粥、做上湯吊菜蔬……"
當仲陽將滿滿三頁,皮蛋製作流程和菜譜唸完,沈爺爺當即丟下筷子,拉仲陽離席:
"别吃了,走,趕緊醃蛋。"
蔣氏在飯桌上詫異道:
"爹咋就這麼信冬素的話啥鬆花蛋,還拿石灰醃,聽都沒聽說過。"
沈父摸摸自己的義肢,他已經戴習慣了,現在走路就差不能跑、不能跳,正常走路一點也看不出來。
笑道:"冬素弄出啥也不稀罕。你别管,就等著二十天後吃鬆花蛋。"
蔣氏撇撇嘴:"我才沒精神管鴨蛋呢,米粉作坊我都管不過來。"
"你知道陳家偷學咱家米粉的事吧那就是一家子蠢貨,現在被江南那邊的商人學去了。"
"人家那裡的米好啊,比咱們光州的米好水也好,做出來的水粉香滑香滑的。"
"聽說連開了幾家米坊作坊,沿河都賣到京城去了。"
"這本應該是咱家獨門生意的,氣死我了。"
沈父勸她:"當初冬素就說了,這米粉獨門生意做不長,做法太簡單,那些商人多精,賣一下工人,吃幾次就學會了。"
"冬素勸你把生意做大,早點占領市場,你又怕東怕西不情願。"
"現在人家學去就學去,反正江南的米粉也賣不到光州來。"
蔣氏後悔地道:
"我那時又不知道她能當王妃!咱們家即沒個官,又沒個大商戶,我哪管去開大作坊。"
"這丫頭什麼都瞞著我,連當王妃這麼大的事,但凡早點給我透個口風,我也能早點準備……"
她還沒抱怨完,就被林鬆打斷:
"娘,妹妹現在是王妃,家裡常有外人走動,要注意語氣。"
"若是傳出咱家人對王妃不敬,外人也會看不起妹妹的。"
蔣氏以前最怕丈夫,自從她管著工坊的幾十人,手裡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她對丈夫再也不唯唯諾諾。
現在要駭的人就是林鐘了,兒子以後可是要做官的。
她趕緊笑道:
"娘怎麼會對王妃不敬!這不是自家人關門說幾句悄聲話嘛。好了,以後孃不說了。"
林鐘轉移話題問沈父:
"我聽大魚說,縣太爺請爹去縣裡,教木匠做水車,還要在縣裡住幾天是嗎"
沈父笑道:"是呢,住所賈師父安排的,是說王妃在城裡置的宅子,之前你二姨母也留宿過。"
"嗬嗬,本來爹擔心跟縣太爺這樣的官員往來,一個不妥當,給王妃惹麻煩。"
"是劉管家說,隻管去,等水車推廣開來,全縣用上,也是替王妃掙賢名。"
"還有大魚那孩子,跟著我沒日沒夜地乾了這麼久,也該見見世面。"
"農村的木匠沒前程,但縣太爺說,這水車要是推廣開來,能給大魚掙個有品階的工部小吏。大小算個官,爹這才沒推辭。"
蔣氏聞言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孃家侄子上進,她面上也有光啊!
沈林鐘笑道:"這事爹該去,爹也别擔心,您可是王妃的父親,縣太爺還來過咱家喝喜酒。"
"隻是教些木活而已,能有啥不妥當的。"
如今的沈家可謂是全縣的名人之家,沈家村也成了全縣一景。
夏初的藕塘,四處栽的花草,闊氣的棉工坊和米粉作坊,沿河一排的水車……
四處望去,皆是風景。
誰能想到,去年這個時節,沈家還窮得一天兩餐薄粥,整個村子連條通往鎮子的大路都沒有。
而現在,因為沈冬素帶起來的,整個沈家村一半人家都蓋起了磚瓦房,沿河建新家,老村成了大倉庫。
這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
二房雖然也沾了一些光,可一想到若沒大房分家,若沒有將病重的沈爺爺丟到大房。
現在朱氏就是村長夫人,王妃的祖母。
王金花就是全村除了蔣氏,最傲氣的女人。
兩人是真的悔青了腸子啊,特别是王金花。
想到那次她流產,人家冬素好心上門,她還在罵冬素掃把星。
若是那一次她放軟身段,跟冬素和好,是不是也能穿金戴銀,住著磚瓦房,也買兩個婢女伺候呢
每每看到蔣氏,王金花就懊悔不已。
偏偏沈大誌被沈爺爺打怕了,一點野心也不敢有。
本來還想藉由王妃二叔的名義,跟往來的商賈合作,現在他是連屁都不敢放。
朱氏和王金花這對婆媳,有一個非常好的共同點,那就是,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一生氣一後悔,就把問題找到對方身上。
都怪婆婆要分家,都怪婆婆心狠不管公公……
都怪媳婦慫恿仗著大肚子,讓她把老大一家趕到牛棚……
然後兩人就開始乾仗,全村人都跟著沈家大房,風風火火地朝好日子邁進,隻有二房不時傳來吵哭喊的聲音。
再有就是馮文生的母親肖氏,自從她在小木屋裡找不到沈冬月,怎麼也打聽不到她人去了哪,她氣得快要瘋了。
她當然打聽不到,全村人誰會得罪沈村長,將沈冬月的下落告訴這個瘋婆子啊!
肖氏確實離瘋不遠了,她眼紅沈家的飛黃騰達,恨沈冬素高嫁。
在她看來,沈冬素和沈冬月這兩姐妹,就該一輩子嫁不出去,賣到窯子裡做娼,才算對得起她兒子。
她找不到沈冬月,便將怒火宣泄到二房一家子頭上。
往二房大門上潑過糞,朱氏找上門,往朱氏頭上倒夜壺。
王金花找上門,拿糞舀子往王金花身上呼,邊呼邊罵:
"老娼婦教出來的小娼婦,還我兒子來!"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肖氏現在什麼都不怕。
要不是擔心六年後兒子回來沒了家,她都想衝到二房去,把這一家子給砍了,好給兒子報仇。
除了這兩家,還有一家子也是悔青的腸子,並且,每天家裡上演的大戲,比沈家二房好看多了。
那就是舅舅蔣德運一家,蔣德運先有了‘秀才的舅舅’這個名號,轉頭又有了‘王妃的舅舅’這個貴稱。
這要是京城,他都能算皇親國戚!
在這小縣城,連縣太爺見了他都得彎腰行禮!
可惜,這一切都被他給搞砸了,幾個姐姐都不認他,外甥外甥女被他得罪光了。
先賣阿沅,又要賣冬素,這樣的舅舅,誰敢認
林鐘抹不開面子,不知道拿這個舅舅怎麼辦,莫修謹說他來想辦法。
之後莫修謹隨沈冬素去京城,沈林鐘還擔心,修謹這一走,舅舅的事怎麼辦呢
孃親舅大,隻要他不是犯了王法,外甥就不能不認舅。
他真乾點啥,沈林鐘真不好出面處理。
不過很快沈林鐘就知道莫修謹留了什麼後手,他竟然查到縣尉跟舅母鄭氏有苟且。
悄悄讓人將證據送到蔣德運面前,得,從此蔣德運家就開始上演大戲了。
被鄭家打壓多年,跟上門女婿差不多的蔣德運,還是不敢休妻,能想到報複的方法就是,娶二房!
就在這個時候,他認識了一個溫柔似水的魏姓女,不管鄭氏怎麼鬨,兒女怎麼勸,他硬是把人娶回來了。
可娶進門就不同了,這魏氏在他面前溫柔似水,在鄭氏面前卻是寸步不讓,又會哭,又會告狀。
鄭氏成天像一隻發瘋的母老虎,欺負可憐的小白兔一樣。
蔣德運恨恨地道,總有一天要休了鄭氏,把魏氏扶正。
這下可徹底惹毛了鄭氏,把孃家人都叫來,蔣德運也沒瞞著,把她跟縣尉乾的醜事說了。
從此,蔣德運家的大戲街巷鄰居都看花眼了,連戲班子在這一片都賣不出去票。
看戲班子唱假戲,哪有看蔣家真戲來得過癮。
蔣德運别說出去仗著王妃舅舅的名義乾壞事,連出家門都難。
而且羅家派人跟他聯絡,都被甲十八給攔截了。
沈林鐘這才知道自己擔心的太多餘了,有淩府的人盯著,怎麼可能允許蔣德運給王妃抹黑!
光州可是淩王的封地,外人想利用蔣德運、沈大誌之流為難王妃,也是極難的。
被肖氏一直找尋的沈冬月,先在蔣氏的米粉作坊乾活,蔣氏見她一改往年的惰性,手腳勤快,人也安分守己。
也願跟她說兩句話,沈冬月晚上被肖氏鬨的實在沒辦法,便將這事告訴了蔣氏。
蔣氏就悄悄地讓二姨母帶她到了縣城,在二姨母的食肆中乾活。
她改頭換面,算是如了願,徹底到了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
隻有丁啟知道她的過往,可丁啟是苦命出身,自家姐姐遭遇的情況,跟沈冬月也差不多。
他豈會看不起沈冬月反而很可憐她。
這時沈冬素一行終於順利進京城了,進京城的第一天夜,他們宿在一處偏僻的民宅裡。
淩墨蕭便道:
"我準備送信到光州,你也封平安信吧!"
沈冬素鋪紙提筆,哪裡是寫平安信,簡直是有說不完的話要傾訴於紙上。
從沈爺爺問到小滿,全家老小,一個人也沒落下。
除了給沈家人的,還給賈大廚,說一說夏季菜單的事。
又跟劉管家說一說葡萄園種植,和棉紡織作坊的發展方向,還有叮囑山山多備些高度酒。
香水可以多做一些了,才到京城一天,她就看出來了,有再多的香水,在這個繁華奢靡的大都市,也能高價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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