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批戰士正爭分奪秒地搭建救災棚,安頓受災的群眾。
救援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
溫寧穿上雨靴,將相機掛在脖子上,便跟著同行的部隊同誌一起下車。
她沒忘記自己的任務,舉著相機認真地拍攝,拍戰士們奮力揮動鐵鏟的畫面,怕雨水混著汗水從戰士們堅毅的側臉滑落的特寫,捕捉著一幕幕令人動容的瞬間。
溫寧完全投入到工作之中,暫時把陸進揚拋在了腦後。
等到天快黑了,她才有喘口氣的機會,才想起來陸進揚。
她找人打聽特飛隊的休息帳篷在哪裡。
誰知對方一聽,驚訝地道:"特飛隊陸軍戰士們趕來支援後,特飛隊就被派到冀省支援地震災區了。"
溫寧就說今天在附近的村子轉了一圈,沒見到陸進揚也沒看到過孫長征,敢情他們已經出發去冀省了。
好在第二天,溫寧也要去冀省。
在淮北鎮湊活一夜後,溫寧第二天就跟著同行部隊的人一起出發去冀省災區。
溫寧屬於空軍文工團,同行的還有其他軍種的文工團同誌,他們也是被派過來拍攝采訪的。
幾人中除了溫寧是新人,其他人至少都有好幾年的工作經驗。
昨天沒休息好,大家路上都很疲憊,上車後全都倒頭大睡,溫寧也不例外,抱著相機,靠著車廂閉眼養神。
她眼睛雖然閉上了,但是腦子還是不受控製地活躍起來。
想著一會兒到了冀省,要先去找到空軍部隊駐紮的地方,因為她隸屬空軍文工團的,拍攝素材也主要集中在空軍戰士身上,雖然别的軍種也可以拍。
又想著一會兒見了陸進揚要說什麼,該什麼表情,他看到她出現,會是什麼反應
一路上溫寧腦子就跟放電影似的,各種思緒閃過。
車子終於進入冀省市區,儘管溫寧從後世的新聞裡見過地震後的場面,但此刻身處其中,還是難以形容心中的感受。
眼前是一片廢墟,連高過1.5米的殘牆都沒有,路邊遇難者的屍體小山似的堆在一起,走一步就能看到一座小山,多到數不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怪味。
身穿綠裝的戰士們在各處廢墟忙碌著,扒出活人,抬走死屍。
工程兵開著翻鬥車和挖掘機,搬運、填埋屍體。
還有戰士負責將廢舊的門窗拆除,用來搭建臨建棚,安頓災民。
醫療隊也到位了,醫生護士全力搶救著被救出來的倖存者。
距離地震剛過五天,正是黃金救援時間,所有人都顧不上吃飯,顧不上睡覺,不眠不休地救人,一個個蓬頭垢面,累得呲牙咧嘴。
溫寧趕緊拿出相機記錄這些畫面。
忽然腳邊踩到什麼,溫寧低頭一看,是個倒下的戰士,累得餓得堅持不住直接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同誌,你怎麼了要我幫你叫醫療隊的人過來嗎"
溫寧蹲下身子,目光關切地望著地上人那張灰得辨不清模樣的臉。
對方聽到她的聲音,乾涸的嘴唇張了張,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溫寧就說為什麼他躺在地上沒人管,原來是在休息,可他蒼白的嘴唇虛弱地呼吸,明顯就是累狠了,不行了。
放眼望去,這樣躺在地上的戰士還不少。全都是累狠了,根本顧不上走到部隊的臨建棚裡休息,直接就往地上一趟,等緩過一口氣,又繼續起來扒廢墟救人。
就為了跟老天爺搶人,多救一條命。
那一刻,溫寧心酸到難以言語。
這就是軍人。
在大災大難面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人民撐起一片天,用自己的血和汗給人民築起一座座堅固的城牆。
永遠在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候,人民需要他們的時候,衝在最前面。
他們值得被看見,被記錄,被大家歌頌和尊重。
溫寧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她梁團長派她來災區的意義。
她會認真記錄這次災區之行,但現在,她想儘點自己的綿薄之力。
她取下肩膀的揹包,將她在商店買的奶糖和糕點拿出來,分了一些給身邊躺下的同誌,還把自己的軍用水壺也拿了出來:"同誌,你這樣休息也不是辦法,還是要給身體補充能量,來,起來先喝點水,再吃點東西。"
溫寧把東西放地上,然後伸手攙扶著對方坐起來,還替對方拿著水壺。
對方恍惚間以為自己是碰到了仙女,努力地睜大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在看清溫寧的臉後,確認一切都是真實的,真的有個仙女一樣的女同誌在關心他後,他忽然又堅決地搖頭:"同誌,我、我不喝,我身上臟,别把你水壺給弄臟了。"
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上這個,溫寧直接擰開瓶蓋,給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邊:"快喝吧,再不喝水你都要脫水了。"
最後那同誌受寵若驚地喝了一杯水。
溫寧又給他剝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濃濃的奶味在唇邊化開,他睜大眼睛,記住眼前仙女的模樣:"同誌,你是哪個部隊的,叫什麼名字"
溫寧衝他溫柔地笑了笑:"我是空軍文工團的,我叫溫寧。"
溫寧。
溫暖,寧靜,像天上的仙女一樣漂亮。
那同誌想著她的名字,下意識地咧開嘴,朝她露出質樸純真的笑容。
溫寧起身,對他道:"你們的命也是命,救人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該休息的時候要休息,我要走了,蛋糕你記得吃,還有救人的時候可以在嘴裡含一顆糖,隨時補充能量。"
說完,溫寧朝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拎著剩下的奶糖和蛋糕,去給附近其他累倒的戰士送溫暖。
她自己隻留了一點奶糖,是打算給陸進揚的。
其它的就都分給了附近救災的戰士。
這一下午,她唇紅齒白,嬌俏明媚的笑容深深刻進了戰士們的腦海裡。
都記得一個叫溫寧的文工團女同誌,長得漂亮,心地善良。
眼看天色漸漸黑下來,溫寧結束了今天的工作,這才有時間去找陸進揚。
她很快打聽到空軍所在臨建棚的位置,揹著包找過去。
空軍臨建棚。
陸進揚正在給隊員們開會。
剛剛接到緊急任務,此次地震的重災區資縣,由於信號受損,道路阻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傳出過資訊了,幾乎是"震中孤島"的存在。
所以組織派特飛隊的隊員進入資縣,實地勘查受災情況,將裡面的資訊傳到外面來,為後面的救災大部隊提供有效數據和資訊。
隻是,進入資縣的路被全部切斷,他們要如何進去
說到這個問題,陸進揚黑眸掃過隊員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低沉到沒有一絲溫度:"這次,我們要在資縣上方五千米的高空進行跳傘,降落到地面。"
"而且,這次跳傘,沒有氣象資料可以參考、地面沒有標識,也沒有指揮引導。"
聽到這話,大家皆是一愣。
從五千米高空跳傘,附近還沒有氣象資料可以參考、地面也沒有標識,甚至連指揮引導都沒有,那跳下去,壓根沒有懸念,9成的機率是送死。
完全是自殺式行動。
陸進揚自然也知道這點,但這就是軍人的責任和義務。
義不容辭。
陸進揚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拿出準備好的紙張,給每個人發了一張,黑眸緩緩掃過昔日並肩作戰的隊友們:"你們有什麼想對家屬說的話,都可以寫在紙上。"
"淩晨五點,我們要出發趕赴臨省的軍用機場,然後從那裡起飛。"
他話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氣氛靜可聞針落。
每個人望著眼前的紙筆,神色複雜。
陸進揚是隊長,見沒有人動筆,他率先提起紙筆,趴在桌上寫起來。
他對父母和兄弟的話,早在加入特飛隊的第一天就寫在筆記本上。
筆記本放在家裡書桌的抽屜裡面,上了鎖。
他現在唯一想寫信的人,是溫寧。
是剛剛才相愛,才初識情滋味,身體和心靈都渴望靠近的愛人。
他沒想到兩人剛在一起幾天,就要面臨生離死别。
他這次的任務,九死一生。
活著完成任務的希望非常渺茫。
他手指緊緊握住鋼筆,力道大得幾乎要把筆都握折了,但卻遲遲落不下去。
想到那天晚上,身子發顫的模樣,想到兩人吻得難捨難分,恨不得融為一體的心情,陸進揚眸中閃動著痛苦隱忍的情緒。
如果早知道剛剛在一起就要被迫分開,他寧願不要開始。
如果沒有開始,他犧牲了,她就不會傷心難過。
可惜沒有如果,隻能說天意弄人,陸進揚胸腔起伏,艱難地吐出一口氣,比起寫一封冷冰冰的遺書,他想,要是在走之前能見她一面就好了。
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靜靜地抱著她。
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將她的模樣,深深刻進心裡。
其實已經在他心裡了。
他隻要一想到她,整顆心就被填得滿滿噹噹,就覺得幸福、喜悅、滿足……
但見她最後一面的願望,註定不會實現。
她應該已經回到京市,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陸進揚失落地扯了扯唇角,深吸口氣,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寧"字,剛準備寫下一個字,門外就有人撩開簾子進來,對他道:
"陸隊,外面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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