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通往山頂的小道上亮起了燈,在黑暗中印出幾分翠綠,蜿蜒而上,如一條發光的小溪流。
薑桃桃坐在二樓陽台上看遠處風景。
霍紅霞人緣好,閒來無事時,總有周邊的鄰居住戶過來聊家常。
她搖著頭說起白天薑強強的事。
一個和她同年紀的婦女說,"唉,還是女兒好,省心、懂事!"
霍紅霞沒說話。
又有人安慰她,"男孩子嘛,搗包一點算什麼!過幾年就穩重了,你想想你家桃桃,模樣漂亮,還努力,我聽說自從上了大學,學費生活費都沒讓你出過一分錢!"
"再好有什麼用,遲早都是别人家的人。"霍紅霞說。
山間風大,溫度驟減。
會不會有人和她一樣覺得,即便呆在自己的家中,有時仍然會感到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薑桃桃在陽台呆了一會兒就下去了。
一到傳統的節假日,多年不見的兒時玩伴也都歸鄉了。
小妤和薑桃桃從小一起長大,年齡也一樣,小妤高中畢業就嫁了人,現在都已經是孩子的媽了。
這天,薑桃桃約了她和另外三兩好友在家裡打麻將。
她家的小院子被霍紅霞打理得乾淨美觀,有花有草,幾人撐了張麻將桌,麻將塊兒被洗得嘩嘩啦啦、磕磕絆絆得響。
小妤三四歲的女兒迎迎自個兒在旁邊玩。
跟一隻小花貓咪玩得膩了,想玩遊戲了,過來要小妤的手機。
小妤擔心她這不認字地瞎點一通,前陣子就是胡亂玩她手機,不小心被無良的通訊公司扣掉五十多塊的費用,於是說什麼都不肯再給她玩。
眼看迎迎淚眼汪汪的就要哭出來,薑桃桃騰出一隻搓麻將的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小姑娘這下就安分多了,小手捏著板磚一樣大小的手機,目光嚴肅認真地盯著它,裡頭不斷傳出嘰哩哇啦的遊戲音。
薑桃桃一頭埋進麻將局中,摸牌、胡牌、玩得不亦樂乎。
她穿著印滿碎花的睡衣,下半身的睡褲褲管肥大,一條腿還曲起來,不記形象地踩在凳子上。
好一會兒沒聽到小迎迎那邊有動靜,她捏出兩張牌拍在桌子上,邊得意地說著對碰,
著對碰,邊往迎迎那兒瞅。
迎迎那小身板背對著這裡,把手機舉得遠遠的,正照著自己的臉,腦袋歪歪,對手機說著什麼,非常乖巧安靜。
薑桃桃心中湧現一股不詳的預感。
"迎迎,你在乾什麼啊"她下意識地問。
迎迎回頭,晃了晃手機,天真無邪地說,"我在跟爸爸微信面對面。"
這麼小的孩子,哪懂什麼"面對面",隻知道一想爸爸了,爸爸就會出現在手機裡,學著她媽媽往常的樣子,琢磨著點了幾下。
薑桃桃心想,壞了,她哪有加過小妤她老公的微信。
放下手中的麻將,她朝迎迎走過去。
"過來,我看看你跟誰聊得這麼起勁兒"
她看了一眼手機螢幕,整個人石化在原地。
……
薑桃桃不得已放下了她勝券在握的後半場牌局。
她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非常難為情地看著視頻裡的人。
費華修應該是在家,穿著黑色的針織毛衣,髮型隨意。
儘管薑桃桃害臊得想鑽進地洞,他嘴角一直淡淡笑著。
似乎是覺得無奈,同時也有點好玩兒。
"剛才的小女孩是誰你妹妹"
薑桃桃說,"我朋友的女兒,唉,手機丟給她玩兒了,沒看好,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啊,正巧我這會兒有些無聊。"
"你在家嗎"
"嗯,今天休息。"
薑桃桃看到他身後的家居裝潢,風格簡約。
很有獨居男性的風格。
她看到一盞黑色的落地燈,牆上一幅抽象的畫。
那頭的畫面開始挪動,他起身了,走向别的地方。
薑桃桃倚著欄杆,腳下有小蟲在草叢裡不斷鳴叫。
"你在山裡"他問。
"嗯,我家在萬棲山,這邊兒是個景區。"
他點點頭,"怪不得。"
費華修垂著眉眼,手機還固定在原處,人卻是低頭看著什麼的。
薑桃桃聽到鐵勺在瓷杯中攪拌的聲音。
接著他端起一隻黑色的馬克杯,嚐了一口。
他好像偏愛黑色。
對了,那天送她的裙子也是黑色的。
杯沿罩住鼻梁,唯露出耐看的眉眼。
見薑桃桃看著,他舉了舉杯,"咖啡。"
"這麼晚了,喝咖啡不怕睡不著嗎"
"雖然今天休息,還是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不方便拖到後期。"
他又看向了鏡頭,問,"你這是,放假了"
"嗯。"
"什麼時候開學"
"後天。"
他笑了下,"還是當學生好。"
聽他這麼說,感覺都是過來人,薑桃桃也沒忍住笑了。
她長髮披散著,風將它們搔弄在光潔的臉頰,薑桃桃纖細的手指把頭髮捋了捋,手上的皮膚,和她的臉上一樣白、嫩。
後來他說,"外面風冷,快進去吧,早點睡。"
薑桃桃乖乖地,"嗯。"
又忙補充道,"你也是。"
結束前,他眼神打量著薑桃桃身後的風景。
薑桃桃也去看右上角屬於她的小畫面。
繁星燦爛,遠山如黛。
他說,"你家鄉很美,有空過去看看。"
薑桃桃心裡突然一跳,"歡、歡迎……"
她又結巴了。
於是臉紅的速度如同紅綠燈跳轉。
他又輕聲笑了下,是沒惡意的。
螢幕黑了一下,上面沒他的樣子了。
不過,幾分鐘後他又發來一張照片。
角度是從高處拍攝的,高大宏偉的酒店樓頂,換上了一張新的logo燈牌。
造型別緻,頗有種活潑精怪的範兒。
薑桃桃撥出一口氣,留在外頭吹風。
送走朋友們後,薑桃桃見時候還早,獨自看了部歐洲七八十年代時的愛情電影。
窗簾飄起來,她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
睡前躺在床上。
也許是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了,她有點不習慣,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月光灑進來,她抬起手臂,看著自己皎潔優美的身體。
在外面露了一會兒,又有些涼了,她藏回被子裡,胳膊橫放在胸前。
這隻手涼得不像她的了。
黑暗中,猛地想起費華修露在杯沿外的眼睛。
她把手伸進衣襟,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就勢戰栗了幾下。
漸漸往下滑,另一隻手抓緊了床單。
貓一樣地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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