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彈性,整張臉的膚色偏黃,看起來整個人顯得蒼老了許多。左臉燙傷的痂雖然落了,卻終究留下了疤
痕,或許以後隨著時間的推移,疤痕能稍許再變淡些,但不論如何,現在它正以一種猙獰的方式叫囂著它
的存在,無法磨滅。
從極美豔到極醜陋,兩個極致造成的巨大落差,讓我無法不去在意皇太極心中的想法。
"最近你的精神越來越好了。"他忽然哧聲一笑,縮回手去,臉上沒有一絲不悅。反順手將我滑落至
胸口的棉被重新拉高,柔聲哄著我的說,"睡吧,等明兒天亮,我陪你到院裡堆雪人。"
"嗯。"我滑下身子,將自己埋進被窩裡。
他撩著我的長髮輕輕放置在枕上,然後替我掖緊被子:"那我也去歇了……難得睡這麼早,還真有點
不大習慣呢。"說完起身,慢慢走出房間。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我忽然不忍再看,心酸的將臉偏過,深深的埋進被褥內——皇太極和我,註定無
法有太多親密的接觸!我倆之間,如今純粹是一種柏拉圖式的愛戀,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態還需要維持多久
,如果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八年、十年……那對於皇太極而言,實在是太苦了。
何況,暫且撇開他在生理上是個正常男人不說,僅僅作為大金國的四大貝勒之一的皇太極,若是想順
利的取得汗位,子嗣後代必將成為一個重要的晉身條件。其實現今統觀大金國內政,四大貝勒之中,皇太
極不過位於最末。
雖然他以一個自幼喪母,無兄弟姐妹扶持的阿哥,能夠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已是奇蹟。但就大金國未
來儲君之位而言,仍是機會渺茫。隻因在皇太極之上,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論身
份地位軍功,無論哪一個的條件都要比他優渥甚多!如果再在子嗣上落後於人,那他的儲位之夢,要想在
競爭對手中後來居上的機率幾乎就成了零。
我揉著發疼的眉心,不由心煩意亂起來。出於私心,我絕對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男人與人分享,甚至
每次想起他另有妻妾時,總會一陣彆扭,往往寧願自欺欺人的選擇忽略遺忘這個事實。然而……於公,我
又實在負累他太多。他是未來的太宗帝,是大清的開國皇帝,如果因為我這個應死卻未亡,錯落時空的靈
魂,而攪亂了他原本的命數,令他最終無法實現他的偉大抱負,那我當真會愧疚自責一輩子……
這個惱人的問題困擾住了我,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宿,隻覺得心神倦乏,煩擾不堪,卻怎麼
也想不出一個兩全之法。
朦朦朧朧的聽到遠遠傳來更鼓梆響,竟已是四更,意識這才漸漸放鬆,隻覺模糊間碎夢淩亂,一夜悶
咳不斷,汗濕衣襟。
天命二年正月,新春的味道尚未散儘,便又熱熱鬨鬨的迎來了蒙古科爾沁貝勒明安
親自帶部眾朝賀,
大金汗努爾哈赤待之以隆禮,這下子赫圖阿拉再次沸騰喜慶得重拾新年氣氛。
明安來朝讓我愈發看明白了一件事,其時蒙古勢力太過龐大,努爾哈赤不可能像蠶食女真各部一般將
蒙古各部侵吞下肚,既然打不下,他便轉而求和。滿蒙聯姻便是一種求和的重要手段,然而科爾沁除了許
婚努爾哈赤外,代善、莽古爾泰分别亦有許婚,這說明他們將未來的砝碼壓在了這三人身上。
阿敏是侄子,又是舒爾哈齊的一脈,所以除非他謀逆奪位,否則努爾哈赤絕不可能把汗位傳給他!四
貝勒中當可先把阿敏剔除在外——蒙古人考慮得可真是精明。
那接下來呢,還是要看子嗣吧與蒙古人有血緣關係的子嗣,具有滿蒙血統的後代,這個應該是關鍵
吧
我在矛盾的痛苦煎熬中度過了三個月,到得春末,病情大為好轉,劉軍診脈後告知,如若再服用一個
月藥物後無加重反彈,則可停藥,以後多注意保養即可。皇太極得悉後喜出望外,然而接下來劉軍一句含
蓄隱晦的話語卻將我倆的剛剛燃起的那點喜悅之心凍結。
"福晉癸水至今未至,恐為陰氣早衰之症……"
皇太極尚未反應過來,我卻已聽得個明明白白,劉軍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指我內分泌紊亂,導致長期閉
經,而此種現象導致的最終結果是,我有可能長期不孕。
我嘴角抽動,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之前每日還擔心著皇太極的子嗣問題無著落,這回倒好,病才好些
,卻又無情的給改判成了無期徒刑!
皇太極失落的神情一閃而過,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他是想要孩子的!想要自己的子嗣!這個時代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想延續香火,開枝散葉的!即便皇太
極現在很愛我,可是以後呢在漫長的歲月裡,他追逐帝王寶座的心隻會越來越大……
不敢問,不敢……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這個我曾經面對努爾哈赤,冷言譏諷過的問題,此刻卻不敢對皇太極輕易問出
口。
不敢聽那未知的答案!
"别老是悶在屋裡發呆!來,有東西送你。"恍恍惚惚間,被皇太極興致高昂的拖出房門,我心情有
些沉悶,但在看到他喜滋滋的表情後,終是將自己的不快壓到心底。
"是什麼東西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他腳不停歇的一口氣將我拉到馬廄:"明安貝勒從科爾沁帶來百匹上好的馬駒,我用汗阿瑪賞我五匹
駿馬換了阿敏手裡的這一對白馬,你瞧瞧可好"
我漫不經心的抬眼看去,隻見府裡原先那三四匹色澤不同的馬兒,此刻正瑟瑟的縮在馬廄角落裡無精
打采的耷拉著腦袋,而霸占住整條食槽,正大嚼糧草的是兩匹眼生的高頭白馬。
我騎術一般,對馬匹的挑選更是毫無研究,不過看到這副情景,卻不禁感到有趣起來。
"就是這兩匹"看上去骨骼健壯,體型彪悍高大,可是與一般的蒙古馬也沒什麼區别。弄不懂為何
皇太極偏偏就看中了它們,竟是願意用五匹的份額去特意換了來。
他輕輕一笑,摟著我的肩,指著左邊一頭高些的:"這是公的!"手指略偏,"那一頭是母的!"
"你要這一對來配種"難道是想以後自己繁殖純種的蒙古馬
"不是。"他走過去拍了拍兩匹馬的馬脖子,撫著柔順的鬃毛,看向我,"聽明安說這母馬性子溫順
,腳力卻絕不輸於尋常公馬,我當時便想它當你的坐騎正合適。隻不過這母馬很認這頭公馬,兩匹馬竟是
人力無法分開,沒辦法隻得一併要了來……阿敏那老小子見我要得心急,竟是趁機大大的颳了我一頓,以
五換二,這筆買賣樂了他好些天。"
我細細打量那一對白馬,見它們舉止親熱,耳鬢廝磨,吃食時竟是頻頻回望,互有維護之意,不覺大
為心喜,笑道:"真的挺有意思。"
"那你給取個名字吧"
"我"我大大的一愣,"我不會取名字。"
"我的名字,你取的不是極好"他望著我,頗有深意的勾起嘴角。
我臉上微微一燙,心想這不過就是瞎貓撞上死耗子,我可沒把握能再想出一個既響亮又好聽的女真名
來,但我又不甘心白白讓他看笑話,於是盯著那兩匹馬,眼珠微微一轉,笑說:"很簡單啊。"指著那頭
公的,"這個叫大白!"又指向那頭母的,"這個叫小白!"轉頭看向皇太極,咧大了嘴笑,"是不是再
沒比這貼切的好名字了"
他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我竟會如此偷懶取巧,找了這麼簡單直白的兩個名字。好一會兒他撇了撇嘴,
一臉無奈的說:"我能說不好麼"
"以後大白歸你,小白歸我。我騎小白的時候,你自然也得騎大白……大白……哈哈,哈哈……"我
忍不住大笑,怎麼聽起來有種很白癡的味道呢一代名人,天之驕子騎個"大白"馬廝殺戰場……
"很好笑麼"他咬牙,作勢撲過來咯吱我。
我笑趴,癱軟的倒進他的懷裡。他雙臂圈住我,在我額頭低啄一吻:"以後,我們也要像大白小白一
樣,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我心裡輕微的一顫。談何容易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大白有小白,小白有大白,它們彼此
之間的關係是唯一,而我和皇太極卻不是!我們之間存在了許多難以橫跨的隔閡,我永遠都不可能是他的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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