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你未免心狠了些。"
他忽然攥住了我的手,擱在他唇上細細摩挲:"我不覺得……我從未有過一分為人父該有的感覺,隻
怕終其一生,也不會有此體會了。"
我心裡一顫,鼻子酸澀得險些濕了眼。
終其一生!何等苛刻的字眼!
他說的話雖含蓄,我卻聽得明白。心裡悲哀的微顫,這個身體已經三十八歲,無論是從現代還是古代
的角度看,這個年齡都不再年輕,做高齡產婦的機率不說絕對沒可能,但迄今為止即使我從不曾避孕,卻
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皇太極為避免我傷心,從不在我面前提此類話題,葛戴也曾替我找來大夫瞧過,隔
三差五的燉著補藥喝著,卻全都無濟於事。
在這裡生活的這幾十年,前二十四年渾渾噩噩,隨波逐流,毫無追求,什麼都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現如今,生活安謐,與皇太極兩廂廝守,日子過得美好而平靜,然而每當看著他的長子一點點的長大,
我的心裡總會覺得很空。
總覺得心裡隱隱有種嫉妒,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我想要個孩子,一個屬於我的孩子,一個長得像皇
太極的孩子,但這話我說不出口,隻能藏在心裡最深處,最後化成了最忌諱最觸碰不得的痛。
我很怕終我一生,空得他無限眷戀,卻無法替他生下一男半女!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擔心越來
越有可能轉變成事實。將來……將來會是怎樣
我沒有孩子,可能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可是皇太極會甘
心嗎
子嗣稀少,這在這個家族裡意味什麼他自身已沒有同母兄弟姐妹可以幫襯,將來,若是連……
"不許胡思亂想!"額頭上一痛,竟是被他彈了一指。
壓抑的情緒沒等醞釀成形,便被他攪和得煙消雲散,我呲牙咧嘴,作勢撲過去:"敢打我,看我不掐
死你!"
正嘻笑間,忽聽門上砰地一聲響,扭頭看去,隻見葛戴頂著一張慘白的臉,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
我忙從皇太極身上跳開,窘得滿臉通紅,皇太極臉色沉了下來,喝斥道:"你又回來做什麼"
"爺……"葛戴哆嗦著,神情有些木然,"福、福晉……薩濟富察氏歿了,宮裡派人來傳話,讓您速
去。"
我大吃一驚。
袞代死了怎麼可能難道她被逐出內宮,羞憤難當而選擇了自儘
"悠然!"皇太極喊我。
我回過神,忙取了帽子,替他戴上:"路上小心些。"他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整理好衣裝,急匆匆
的抬腳走了。
等皇太極一走,我忙抓住葛戴追問:"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她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忽然打了個寒噤,顫聲道:"她……被三貝勒殺了!"
我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氣。
"他怎能下得去手……"葛戴哇地哭了出來,緊緊的抱住了我,"那是他的額涅啊!十月懷胎生養他
的親生母親!做兒子的怎能如此心狠"
薩濟富察袞代因獲罪貶出汗宮,其子五阿哥莽古爾泰怒其不爭,埋怨親母做下醜事連累了他的聲名,
弄得他在眾貝勒面前抬不起頭來,甚至給鑲藍旗抹了黑……莽古爾泰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戾,母子二人當
場起了爭執,結果三貝勒惱羞成怒,竟失手將袞代殺了。
這件事鬨得滿城沸沸揚揚,努爾哈赤氣得怒不可遏。
三月廿五,袞代的葬禮未曾辦妥,更加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平時服侍袞代的兩個小丫頭阿濟根和德
因澤竟然告發大福晉,言道:"大福晉曾先後兩次備辦飯食送與大貝勒,大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飯食
與四貝勒,四貝勒受而未食。且大福晉一日三次差人至大貝勒家,如此來往,諒有同謀!大福晉自身深夜
出柵亦已兩三次之多……"
如此種種言語震驚朝野,也虧得努爾哈赤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冷靜,不曾偏聽偏信,而是指派扈爾漢、
額爾德尼、雅蓀、蒙噶圖四人徹查此事。
那日午後,我躲在房內,聽得扈爾漢等人在明間詢問皇太極事情的真偽,皇太極沉默許久,最後回答
說:"送膳之事確然屬實。大福晉賜膳,做子臣的不敢不受,隻是無功不受祿,這頓飯食我想不出一個能
夠享用它的理由,故而不敢食……"
他們在屋裡嘀嘀咕咕的又交談了好一會兒,四人這才告辭離開。
我從房裡出來,隻覺得手足冰冷,心裡莫名的悲哀。少時皇太極送客迴轉,我扶著柱子癡傻的望著他
,他身子一僵,跨進門檻後站在背光處,無言的回望我。
四目相對,無聲無息。
我心裡一酸,眼淚竟黯然滴下,忙伸手抹去。
"悠然……"
"沒事,我沒事。"我吸著鼻子,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我真的沒事!前幾日拿的兩本書我依樣放回
了原處……我、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下,噯,很急啦,你忙你的。"
"悠然——"他伸手欲攔我,我胳膊一縮,條件反射的躲開。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我逃也似的奔出了
屋子。
上午的天氣還是晴空萬裡,此刻卻已是烏雲蔽日,耳邊隱隱能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沉悶雷鳴。我加快腳
步,完全不理會歌玲澤在身後焦急的呼喚,隻是埋頭往前衝。
"姐姐!唉喲……"
一個沒留神,我竟然一頭撞到迎面過來的葛戴,險些將她撞翻。
"姐姐!"她驚魂未定的瞅著我,"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不是哪裡不舒服吧"
心裡隱隱作痛,我望著她淒然一笑:"變天了……終於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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