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瑛的話,那女童兩隻小手拍得更快了,宛如亂飛的蝴蝶。
"宋嬸,你怎麼帶孩子的!"她喊道。
有婦人從一旁跑來,將女童抱起來,嘴裡哦哦地哄勸著:"三娘乖,三娘乖,三娘隻想跟姐姐玩是不是"
白瑛沒好氣瞪了她一眼,婦人忙抱著女童走開了"我們找爹爹去,找爹爹騎大馬。"
小孩子真是煩人,白瑛看著面前堆積的鮮花,再次專注地撕扯花瓣,要做很多絹花啊,給大姐送去一些,清明要到了,給娘上墳用一些,再給四鄰送一些,讓她們少在背後說些閒話。
但,隻怕她們不會要……
不要就不要,到時候她簪一頭花,讓她們眼紅。
有小手伸過來,抓起她裙襬上的花瓣,一撒。
白瑛真是氣壞了,伸手揪住蹲在身後的女童。
"白三!"她喝道,"你是不是想捱揍!"
女童蒙著眼對她咧嘴笑,然後將手攤開。
白瑛看到她小小的手掌心裡有兩隻小小的花蕊。
"姐姐。"
有稚氣的聲音喚。
白瑛抬頭,看到女童伸手摘下了蒙在眼上的紅紗。
一雙不屬於孩童的眼幽幽地望著她,如深潭如漩渦,宛如要把人吸食進去。
白瑛發出短促的叫聲,猛地抬起頭,入目昏昏,燈影搖晃,有腳步聲人聲傳來。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白瑛抬手要按住心口,然後看到手裡還捏著一片花蕊,再看四周花瓣散落,燈火搖曳,內侍王德貴白胖的臉也跟著晃動。
她適才伏案睡著了
白瑛感受著砰砰地心跳,腿上久坐僵麻也傳來。
"沒事,我,做夢了。"她說。
這深更半夜可不正是在夢鄉的好時候,王德貴被驚醒前也正靠著門做夢呢,想到適才夢裡剛端起的酒,他咂咂嘴。
"還是進去睡吧。"他說,又恭敬說,"這幾日我也看會了,我來幫您取花蕊。"
白瑛看他一眼:"看著簡單,做起來可不簡單。"又垂目說,"更何況,這是我贖罪用的,怎能由他人替代。"
王德貴心想什麼為了贖罪啊,冷宮這種廢棄之地,原本進去了就與世隔絕,但白氏獻出的絹花被娘娘采用了,時常有皇後身邊的宮女來取絹花,冷宮裡的看守宮女們自然要忌諱些,不敢太磋磨她。
白妃進了冷宮看起來並不是一心等死。
當然,宮裡的人和事都是看破不說破。
"白…您的誠心陛下和皇後孃娘都看得到。"他恭敬說道,再次伸手攙扶,"不過還是要愛惜身體,免得陛下擔心。"
白瑛沒有再拒絕,藉著王德貴的攙扶站起來,咳嗽兩聲向內走去。
冷宮裡沒有什麼擺設,一張床,一張桌子就足以,隻不過此時她床上鋪蓋帳子簇新,帶著不屬於冷宮的奢華,也讓這間屋子顯得更寒酸。
"要不要再取些擺件"王德貴小聲說,"畢竟陛下會來——"
白瑛搖頭:"不可,這裡是冷宮,不能壞了規矩。"
規矩還不是皇帝說了算,王德貴心裡說,神情更加恭敬:"是,您說得對,老奴失了分寸。"
白瑛沒有再說話,心不在焉,王德貴便也不多說,告退出去。
"您好好歇息,老奴就在外邊守著。"
白瑛躺在床上,看著花紋繁雜絢麗的帳頂,總覺得有些奇怪。
做夢不奇怪,人總是要做夢,夢境大多數時候也都會呈現小時候的記憶,小時候的環境,小時候的人,小時候做的事。
妹妹自然也夢到過。
夢裡妹妹的臉都是模糊的,現在回想也是一片模糊。
隻是,為什麼這次夢裡那雙眼會如此清晰
清晰的不像夢境,清晰的有些嚇人。
白瑛攥住手,察覺異樣,將手張開,原來還捏著一片花蕊。
花蕊嫩黃,在昏昏帳子裡若隱若現。
她再次攥住手,將花蕊揉爛。
……
……
周景雲睜開眼,看到帳子內夜色已經淺淡,下一刻他向內看去,身邊空空。
他不由坐起來,掀起帳子,濛濛青光中穿著細紗寢衣的女子站在窗前,烏髮如水般散在身後,不知是視線昏昏還是秋日霧重的緣故,人若隱若現。
"你…"周景雲開口,"這麼早醒了"
莊籬轉過身來,霧氣散去,面容變得清晰。
"世子醒了"她說,又問,"我吵醒你了"
說著走過來幾步。
周景雲看到她穿著軟鞋,走動悄無聲息。
"沒有。"他說,看了眼窗外,"我也是這個點醒來。"
視線看到走近的莊籬她手裡拎著一張紙,其上有墨跡彌散。
他想起來,這是昨天她寫的半張字,怎麼看起來…打濕了
"我起來喝茶,不小心打濕了。"莊籬說。
周景雲哦了聲說:"那今日再寫一張,必然寫得更好。"
莊籬笑著點頭:"是,一定會寫得更好。"
濛濛晨光中,她眉眼裡都是笑意,閃閃發亮。
這麼高興啊,周景雲反倒愣了下,他隻是隨口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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