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東陽侯夫人忍不住閉上眼深吸幾口氣。
她的兒子怎麼變成了這樣的人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許媽媽的聲音還在繼續,沖淡了她的胡思亂想。
"杜氏還供述是誣陷楊氏,楊氏並沒有讓他們協助毀壞結鄰樓,謀害白妃。"
"所以,夫人,皇後沒有謀害皇嗣,不會被滿門抄斬了。"
東陽侯夫人心不在焉哦了聲:"那又如何"
那大家就不會再議論罵世子惹來禍事,什麼抄家滅門,不是仙人,是長得好看的判官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夫人也不用再對世子生氣了,許媽媽看著東陽侯夫人。
東陽侯夫人看著許媽媽,歎息一聲:"我知道了。"
她從不生氣景雲為妻子之子追究問責,如果真是皇後做的,她也會直接去宮門前跪著要問罪皇後,才不怕什麼他人閒言碎語。
但事實上,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周景雲的謊言。
東陽侯世子少夫人怎麼死的,東陽侯世子心裡最清楚。
罷了,不想再聽,東陽侯夫人製止許媽媽,隻說:"擺飯吧。"
……
……
許媽媽從內院走出來,看著站在院門外的周景雲。
"能吃能喝還能指點評判世事。"她對周景雲苦笑說,"世子你放心吧,夫人精神好得很。"
隻是還是不見他。
隻要掛唸的人平安康健,就足夠了,能不能見到不重要,周景雲一笑:"好,那我去衙門了。"
走到禦街的時候,官員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或許是杜氏案意外拐了方向,又或者是歸於刑部查問,不用擔心被張擇牽連無辜亂殺一片,氣氛輕鬆了許多。
"那上官月的要封郡王嗎"
"還叫上官月該稱呼李餘了,宗正寺已經上了屬籍了。"
"聽說朝中還在爭執封號,不知道什麼時候定下來。"
"這李餘今年多大了"
"哈,怎麼,廖兄家中也有適齡女郎"
這一次看到周景雲,扭開頭裝沒看到的人少了一些,關係好的更是上前告訴他這個好訊息"杜氏認了是誣陷楊氏,是胡亂攀咬,想藉著楊氏逃脫不被翻出誣陷先太子的事。"
周景雲哦了聲:"那結果如何監事院那邊說楊氏無罪了嗎"
這話讓人一愣,那,的確沒有…
但杜氏都說了是攀咬,難道楊氏這一次還是難逃罪責
……
……
坐在皇後殿內,皇帝有些恍惚,好像很久沒有來這裡了,感覺都有些陌生。
先前楊家問罪,但鑒於皇後身份,皇帝沒有將她投入監牢,隻禁足在皇後殿,直到皇後從殿內跑出來跟他廝打,才下令讓禁衛守住了。
這邊的宮女太監也被監事院帶走查問,很多人被帶走就沒有再回來。
剩下的宮女內侍惶惶不可終日,也無心伺候,青天白日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灰塵許久沒有灑掃,曾經華麗的垂低幔帳也變得黯淡。
"陛下不陪著你的心肝寶貝,來這裡做什麼"
沙啞的女聲從內裡傳來,皇帝看過去,見幔帳後站著一個人影,也不知道是剛走過來,還是一直在。
"是來砍我的頭的嗎"皇後的聲音再次傳來。
"阿媛。"皇帝有些無奈,"我怎麼會砍你的頭。"
皇後掀起簾子走出來:"就算我是蔣後派來監視你的人,你都不會砍了我的頭"
皇後沒有像往日那般穿著華麗的衣袍,而是穿著不知道哪裡找來的舊衣裙,頭上也沒有釵環,用布包著頭,不施粉黛,乍一看老了十歲。
看到皇後的樣子,皇帝略有些驚訝,向後退了一步。
皇後冷笑:"六郎,先前在流放之地,我天天這般打扮,蓬頭垢面,也沒見你嫌棄,反而天天抱著我,一刻也不敢離開我,如今怎麼看都不敢看了"
皇帝歎口氣,走過去將她環抱在懷裡:"阿媛,就算你是蔣後派來監視我的人,我也不會砍了你的頭,我知道你脾氣不好,但你的確是對我好,就算真是蔣後讓你來監視我,你必然也是為了我哄騙蔣後。"
皇後本要掙開他,聽了這句話眼淚流下來,抓住皇帝的胳膊:"你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不信我。"
"阿媛,我信你。"皇帝說,神情無奈看著她,"但你是你,楊家是楊家,你雖然沒有害我的心,但楊家…"
他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文冊。
"監事院查了,楊家這些年多有不軌之言,除了謀害皇嗣,謀害朕的話也沒少說過。"
皇後要說什麼,皇帝打斷她:"你不要說張擇誣陷,你父兄是什麼性情,你自己心裡很清楚。"
皇後張張口,流淚說:"六郎你也知道,他們一向是口無遮攔,以前在家的時候,當著你的面也沒少說牢騷話,他們隻是發發牢騷,因為把你當成自家人啊。"
怎麼以前聽的,現在就聽不得了
皇帝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
"以前是以前,以前都過去了,朕不想再聽以前了。"
雖然皇帝還攬著她,但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皇後抬起頭,端詳著自己的丈夫,她和他從不會走路就認識了,七八歲就住在一起了,整日姐姐姐姐的喊著跟在身後…
過去大半輩子了,眼前的人竟然越看越陌生。
"那陛下…"她沒有再稱呼六郎,"想要如何處置我們"
皇帝撫摸她的肩頭:"你還是朕的皇後,阿媛,當年我們成親,我就說過,永為夫妻,但,楊家不能留了。"
皇後看著他:"不能留是什麼意思要讓我父兄不為官嗎"
皇帝搖搖頭。
皇後猛地推開他,神情不可置信:"你,你要殺了他們嗎!"
……
……
"留著皇後,殺了楊氏父子,其他楊氏族人貶為庶人"含涼殿裡,白瑛皺眉,"皇後之位竟然還給她留著"
張擇笑了一聲,說:"陛下深情嘛。"
白瑛沒好氣:"那這個皇後之位不騰出來,我將來算什麼"
"一個沒有家族沒有子嗣的皇後而已。"張擇說,看著白瑛,"跟你這個沒有家族的有子嗣的皇妃可不能比。"
聽到沒有家族兩字,白瑛忽地笑了聲:"不知道皇後這個從到大被家族捧在手心裡的貴女,是什麼心情,我應該跟去看看。"
……
……
"你要殺我全家!"
"李六郎,李信!"
"你瘋了!"
皇後將皇帝一把推開,發出尖叫,又撲過來揪住皇帝的衣襟。
"那是我爹孃父兄弟!那也是從小收留你,給你一口飯吃的恩人!是我父母養你,是我兄弟們護著你!我的嫂子們給你做鞋襪衣衫,你竟然要殺了他們"
"我知道他們對我有恩,但他們貪腐受賄斂財強占田地欺男霸女也是事實,你知道往楊家投帖子,隨帖上如果沒有禮單,都會被扔出去——"
"那也罪不至死!多少權貴豪門都這樣做!李信,你就是因為我是皇後,容不下他們!"
"沒錯,因為你是皇後,所以他們絕不能這麼做!不能還像以前那樣對我瞧不起,對我呼來喝去,動不動就是吃了你們家的飯!聽你們家的使喚!"
伴著這聲喊,皇帝猛地將皇後推開,不知是終於狠下心下重手,還是皇後被關在殿內太久虛弱,這一推皇後直接跌倒在地上。
"楊媛,我已經夠仁至義儘了!"他喝道,"你好好想想吧!"
說罷轉身就走。
皇後在後撐著身子爬起來。
"李信!你現在當上皇帝了,像個人樣了,你就容不下我們了!"
"因為我們代表著你過去的恥辱嗎!"
皇帝頭也不回,腳步加快,外邊禁衛們及時的站過來,擋住了皇後的視線。
皇後跌跌撞撞追了幾步,又跌倒在地,她沒有再爬起來,俯身在地嗚咽。
她的夫君,她的六郎,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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