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答應陪伴茉莉的自己……卻還活著……
作為一個永遠的廢人苟活著……
他的雙手在顫抖中一點點握緊,想要舉起,但堪堪隻舉起到腰間,便無力的垂落下去。
現在的他,就算想要自我了斷,都無法做到。
"我明白你的心情。"鳳凰魂靈道:"生命,是上天賜予每一個生靈最寶貴的東西。哪怕變得再卑微,也該對其敬畏和珍惜。何況,在你如今的生命中,真的沒有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了嗎"
"……"雲澈久久無聲。一個又一個的畫面,一張又一張的面孔在他心海中晃過,逐漸的,他灰暗的眼瞳開始顫抖起來,並越來越劇烈……
這裡,是天玄大陸……他回來了。
那些他日夜思唸的人,他終於可以見到他們,告訴他們自己回來了……但隨之,心間卻又泛起沉重的惶恐……他害怕見到他們。
這樣的自己……又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長久的沉默。
"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條命。"雲澈緩緩出聲,聲音似乎恢複了些許平和,但雙手依然攥在一起。
"現在的你,一定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鳳凰魂靈道:"沒有關係,亦不必強迫自己馬上接受,時間,會讓你逐漸找到第二次生命的意義。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歸於平凡並非是一件壞事。"
面對如今的雲澈,它唯能以此語安慰。
永為廢人,這個結果足以擊潰任何玄者的意誌。雲澈如今的生命是它給的,它不希望雲澈在沒有儘頭的灰暗沉寂中將它荒廢。
"……"雲澈沒有迴應。
"你去吧。"鳳凰赤瞳在這時微微眯起:"第二次生命,不僅是一場恩
是一場恩賜,亦會是一場考驗。若能你憑自己的意誌渡過此難關。你得到的將不僅是生命的重生,或許還有心靈上的……真正涅槃。"
雲澈:"……"
鳳凰眼瞳在這時閉合,世界歸於黑暗,然後又耀起無數的明光。
周圍的世界無聲切換,雲澈已回到了鳳凰試煉之地的入口。
結界重新封合,而前方,鳳仙兒、鳳祖兒、鳳百川……還有眾多鳳凰族人都等在那裡,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深深的擔憂和焦急。
看到雲澈出來,他們的神情又全部轉為關切,鳳祖兒和鳳仙兒第一時間向前,一左一右將他扶住。
雲澈昏暗的心中升起一抹暖流,他們的擔心關切都是發自肺腑,沒有因自己已為廢人而有絲毫的虛假和輕視。他勉強露出一絲微笑,道:"鳳前輩,是我讓仙兒帶我來的,不要怪她。"
鳳百川微笑搖頭:"先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恩人哥哥,我們先扶你回去。"鳳祖兒道:"母親剛剛熬了竹湯,你一定會喜歡喝的。"
兩人帶起雲澈,無比小心的走著,雲澈看著前方,目光依舊怔然無神。
這裡是鳳凰遺地,位於萬獸山脈的中心,視線中的一切,都和記憶中的基本一模一樣,唯有天空隱約蒙著一層赤色……那應該是鳳凰魂靈為了保護鳳凰遺族而設下的結界。
五年前他和鳳雪児到來時便已存在……也或者,早在那之前便已存在。
"鳳前輩,"雲澈忽然出聲:"你們早就知道我已經廢了,對嗎"
攙扶著他的手掌同時微微一緊。
鳳百川腳步微滯,然後看著他,平和的說道:"十天前,鳳神大人將你送來時便提及了此事。"
雲澈:"……"
"雖然我玄道修為低微,"鳳百川繼續道:"但亦明白這對你而言定是無法接受的事。不過,對我們一族而言,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們全族最大的恩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恩人哥哥,不要灰心。"鳳祖兒強笑道:"這一切都隻是暫時的,說不定,等你把身體養好,就會慢慢恢複了。就算……就算真的不能恢複,大不了……就重新修煉!"
"嗯!"鳳仙兒很用力的點頭:"恩人哥哥那麼厲害,才二十幾歲就天下無敵。隻要恩人哥哥願意,一定可以很快變得和以前一樣厲害……不,是更加厲害。"
鳳百川别過臉去,心中一聲暗歎。
雲澈慘然微笑:"謝謝你們。"
當年,這對隻有八歲的兄妹,在看向他時,瞳眸中閃爍的是星辰般的異光,那是一種無比敬仰崇拜的眼神。
哪怕是現在,他們都已是雙十年華,在看著他時,眼瞳中依舊會閃爍崇拜的星芒。
但是,他們卻不知,他們從八歲開始一直敬仰、嚮往、追逐的人,已經淪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永遠的廢人……比之十六歲前玄脈殘廢的自己還要不堪。
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擁有初玄境一級的玄力,能閃爍一點微弱的玄光。
昏沉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棵低矮的老樹,枝乾枯裂,佝僂欲墜,如垂暮老者,幾片枯黃的殘葉在輕風中發出著最後的呻吟。
"我想去那邊坐一會兒。"雲澈手指那棵老樹,輕語道。
鳳仙兒與鳳祖兒都是唇瓣微張,求助的看向鳳百川,後者眼神複雜,微微點頭。
兩兄妹把雲澈攙扶到老樹之下。雲澈倚著乾枯的老樹,迎著微涼的山風看向遠方。他想要靜心,想要讓自己接受如今的現實。但,他的意誌,他的心魂像是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找不到逃離的出口。
"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會兒。"看著前方,他的聲音比山風還要輕渺。
鳳百川沒有回絕,微微點頭。他遠比鳳仙兒、鳳祖兒這兩個心靈還過分單純的人明白雲澈承受的是怎樣的灰暗。
"但是……但是隻可以一會兒,久了你會著涼的。我和哥哥過會兒就來接你。"
鳳仙兒不放心的"叮囑"一番,這才在頻頻回頭中離開。
呼……
山風稍稍變得強勁了些許,帶起雲澈額前淩亂的頭髮,但他的雙目依舊呆滯無神,心中的淒冷更沒有被山風帶走半分。
他的視覺,已歸於平凡,稍遠處的碎石,他都無法看清。
一隻鳥兒在耳邊嘰喳,他卻沒有察覺到它是何時落下。
一片枯葉落在他的肩膀,他卻尋不到它飄落的軌跡。
未來的生命,都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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