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和她不親,從其他同齡人都說“我媽”而我的稱呼卻是“我的母親”這一點就能看出來。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認出我的靈魂的話,恐怕我的母親並不在名單上——她給了我很多的錢,但是完全不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平均一年大概會見三次左右,一次是過年的時候,基本上她除夕會回來吃個飯,大年初二、最晚晚不過大年初三就會拎包走人,帶著她的團隊開始新一年的拜訪客戶任務。剩下的見面大概是上半年和下半年各有一次,我簡單彙報我的學習情況,她一邊回郵件一邊聽著,最後給幾句非常簡短的建議。
除此之外,沒了。
我母親是那種非常標準的商場女強人,氣場強大,對誰都是不遠不近的,據說這種女強人會在某些人面前暴露出柔軟感性的一面——但起碼這個“某些人”不包括她的女兒。
我小時候當然也鼓起勇氣詢問過父親是誰,我當時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會挨我母親一耳光——小說裡總是這麼寫的,問過之後挨一頓打,從此再不敢問;再不然就是被迴應一句“你爸死了”,被強行堵上嘴。
然而我的母親隻是看空氣一般看了我一眼。
“我去開會了,等下王姨會來給你做飯。”她淡淡地說。
“媽,我剛剛問您......”
“你們這個寒假有沒有國際夏令營項目?”
“有,但是是去俄羅斯,您知道我一直都很怕冷......”
“去吧,比悶在家裡好,我等下就把報名費轉給老師。”
這是我母親解決所有她不想解決的問題的方式——忽視,當不存在。
如果你還想繼續追問的話,她就會把你也變得不存在。
我的臉在俄羅斯凍裂了兩個口子,從此我再也沒有問過我父親是誰。
當初的我作為親女兒都問不出來的事情,現在的我以方圓的身份恐怕更加問不出來。
但是我得......想想辦法,我不能不想辦法。
大腦因為太多的運轉和消耗而陷入了一種異常疲憊的狀態,頭痛的感覺傳來,我閉上眼睛,陷入昏沉的睡眠。
夢裡輪流滑過一張張面孔,我自己的,喬巍山的,母親的,甚至方圓的。
他們一起衝我喊著:“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6
我艱難而緩慢地恢複著,每一天躺在病房的床上,我都能看到那些在車禍重創的瞬間隨著血液一同蒸發掉的精力和體力在空中緩緩液化,液化成點滴瓶裡一滴一滴掉下來的透明液體,順著管子流到我的血管裡。
它們讓我在這場戰役中的贏面越來越大。
我清晰地感覺到,假秦怡在一點一點變得心虛。
她來看我的次數在一點一點地變少,到後來甚至沒有喬巍山來得多,當喬巍山把新帶來的花插到花瓶裡時,我狀若不經意地問:“怡怡呢?怡怡怎麼沒有來?”
“她最近有點忙——她讓我跟你說一聲,等忙完了就過來。”
我小幅度地彎了彎嘴角,對喬巍山報以一個理解的淺笑。
“怎麼出這麼多汗?”我小聲問,“你不會是走樓梯上來的吧?”
喬巍山扯過一張紙巾擦了擦:“現在這個時間的電梯人太多了,我等了兩趟都沒上去,乾脆就爬樓梯了。”
“下次還是等等吧,反正我這邊也不急。”我頓了頓,緩緩道,“你膝蓋不是不好麼?”
我看到了喬巍山眼睛裡的錯愕。
喬巍山大一的時候在一次爬山的過程中傷到了膝蓋,他的膝蓋本來就有點問題,在中學時代不正確的晨跑姿勢裡半月板磨損嚴重,爬山的時候又剛好傷到了,後來雖然康複了,但是天氣不好的時候就開始疼,我總是開玩笑說是“年紀輕輕老寒腿”。
他大一就加入了校籃球隊,如果四年都能作為主力出征全國大學生聯賽的話,無論輸贏都會有很高一項綜合測評的加分,按照我們學校的保研政策,對他能繼續留在本校讀研有不小的助力,然而校籃球隊主力的位子競爭非常激烈,喬巍山擔心教練知道他的傷情會把他換下來,因此膝蓋有傷的事情幾乎從來不和别人提起。
——此時此刻他一定在好奇,“方圓”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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