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產後抑鬱,加上清貧又不安定的生活給她的折磨,再加上她想起母親時面臨的心理壓力。
在我對露露的迷戀漸漸消失,對夢君開始懷有很多我之前從未有過的感情時,夢君變了。
她開始整日整日地不和我說話,有時候半夜我突然醒來,發現她在一邊咬著被子哭。
我帶夢君去了醫院,心理醫生給她開了抗抑鬱的藥。
在美國的生活變得愈發艱難起來,我們舉目無親,沒有人能夠幫助我們,我們漸漸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不行的。
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夢君終於鼓足了勇氣,給她母親打了電話。
我坐在一邊,抱著傑,安靜地聽著。
她母親接通了電話。
“夢君。”中氣很足的女聲,“下個暑假回來吧?王伯伯家的家豪也回來,他一直想見你。”
我聽秦夢君提起過王家豪——他父親是秦夢君母親公司最大的客戶,秦夢君曾經跟我開玩笑說:“如果我和王家豪結婚,這個領域上下遊的產業鏈會完全被我們兩家壟斷。”
此時此刻,秦夢君的聲音有些顫抖:“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我在美國戀愛了。”
對面非常平靜地說:“那分完手回來。”
“媽!”秦夢君低聲道,“對不起......我兒子一歲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傑......是姥姥,姥姥在跟我們打電話。”秦夢君衝著傑招手,她的指尖跟她的聲音一樣顫抖,“來跟姥姥問個好。”
傑沒有理她,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夢君。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這孩子從來不和我們對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但是這一刻,傑的表現再一次擊潰了夢君。
沉默,仍然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響起了秦夢君母親的聲音,仍然中氣很足,聲音比夢君平穩一千倍。
“你男朋友在旁邊麼?”
夢君看向我。
我低聲開了口:“阿姨。”
“和你聊聊可以嗎?”對面說,“夢君出去轉一轉。”
其實連接我們的隻是一部電話而已,對方根本看不見我們在做什麼,但是秦夢君非常聽話地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
我意識到她對她母親的畏懼是寫在骨子裡的。
待關門聲響起後,我低聲重複道:“阿姨。”
那邊沉默了幾秒後,很平靜地說了一個數字,然後說:“夠麼?”
我吞嚥了一下,喉嚨口卻乾乾的沒有任何唾液:“您是什麼意思?”
“不用和我繞彎,孩子。”女人說。
那聲“孩子”並不是長輩式的溫柔,隻是一個在世間擁有更多閱曆的長者對晚輩的警告。
“你心裡裝著一腔愛情還是一副算盤,不用我說,你自己最清楚——事實上真是太明顯了。”女人說,“我知道我對夢君的教育可能是存在一點問題的,但是我確實沒想到她傻到這個地步。”
我突然覺得就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裡,她的聲音比之前蒼老了一些。
“這麼多錢,是孩子的撫養費,也是給你的封口費,從此以後你撫養孩子長大,孩子隻有生父、沒有生母,以後的夢君是你的陌生人,你從未認識過她。”
我艱難地開口:“......不。”
“孩子。”女人歎了口氣,“你不要以為你拒絕的是小利,隻要堅持和夢君在一起日後還能圖謀到更多——我向你保證,你希冀的那一切都不會發生。”
那一瞬間我很恍惚。
我希冀什麼?
事到如今我還希冀離婚分走秦氏的財產,然後娶露露嗎?
我愛露露的時候,露露的希冀就是我的希冀,但是現在,我的希冀又是什麼?
那一瞬間,彷彿突然從天上伸出了一隻手,在我的後背上扯了一把,那一扯扯出了我靈魂的翅膀,我的思緒突然騰空了——是啊,我沒必要怕這個女人,我本人並沒有希冀從她那裡圖謀到什麼。
“我掛了。”我說,“孩子的撫養費我們自己掙吧,封口費更沒必要。”
我掛掉了電話,大聲道:“夢君!”
秦夢君推開門,她撲進我的懷裡。
我一手抱著傑,一手抱著她。
“夢君,不要害怕,無論有多少困難,我們都能克服的。”
事後我無數次後悔說了那句話。
我不該提還有多少困難這句話的,夢君當時的神經已經脆弱到了極點,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困難了。
而這句話也像一個一語成讖的詛咒,前路真的有個前所未有的困難在等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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