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後的一個月裡，我又經曆了幾台手術，在麻藥的作用下世界對我而言變得忽明忽暗，連帶著時間的流逝也變得不可感知起來。

手術費用上不用太擔心——司機負全責，醫藥費全部由肇事方支付。

“秦怡”每過幾天就來看我一次，很多時候喬巍山都陪著她一起，在最近一次她來看我的時候，我終於恢複了語言功能。

我之前想過無數次，隻要能說話，我就立刻把真相說出來，然而當真的恢複了語言能力後，我反而冷靜了。

現在不是宣告天下的時候。

眾所周知，車禍給一個人帶來的不僅是身體損害，還有心理創傷。再加上我在住院期間多次出現了情緒極其不穩定的現象，醫生們都認為我有很大的可能受到了刺激，後續還要接受心理治療。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人們隻會認為是車禍的創傷導致我精神失常了。

我唯一的出路是搞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找到證據和解決辦法。

這個突破口當然在“秦怡”身上。

此時此刻秦怡就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她仍然打扮得很好看，白T恤牛仔褲白球鞋，外面披著一件香奈兒的粗呢外套，頭髮被梳成高高的馬尾。

美貌，健康，富有，前途光明。

而我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被紗布包裹，面臨著毀容的風險，除了屬於秦怡的記憶之外一無所有。

我費儘了力氣才把所有情緒埋在心裡，剛恢複語言功能，我的吐字還很含混，我看著秦怡近在咫尺的臉，緩緩張開嘴巴：“嘿。”

“小圓你能說話了就太好了！”秦怡激動起來，“你不知道，我們當時都快嚇死了！”

我盯著她的表情，從她的嘴角一直觀察到她的眉心，最後定格在她眼睛裡的那一點淚光上。

這是一個無懈可擊的表情，傳達著感傷、激動等多重情緒，然而此時此刻我心裡一片冰涼。

她的演技逼真到這個程度，足見這個假秦怡有多麼的可怕。

沉住氣。我對自己說。越到這種時候就越要沉住氣。

“我......不記得了。”

秦怡愣了一下：“你不記得什麼了，小圓？”

“很多。”

秦怡抹了一下眼角的淚：“醫生說了你可能會失憶......但是沒關係的，小圓，你不記得哪一部分了就告訴我，我可以重新講給你聽啊，咱們慢慢回憶，不著急。”

這是極為重要的，我必須知道大一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本“我隻記得大一之前發生的事”就要脫口而出，但是下一秒我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究竟懷揣著什麼目的我尚且不能確認，但是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她在裝作自己是“秦怡”，維護自己“秦怡”的身份。

我們是在對立面上的，我們是敵人，是對手。

而我現在處於絕對的不利方，我不能行動，沒有她的財力和人脈，而且處於資訊匱乏的狀態。

我不能把所有真實的情況都告訴她，否則的話她完全可以編出一套虛假的經曆來欺騙我，而我則根本沒有判斷的能力。

“喬......喬巍山也在嗎？”我低聲說，“你們能一起給我講嗎？”

我需要喬巍山在場，這樣如果“秦怡”撒謊，喬巍山就會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來。

“啊？”秦怡愣了愣，而這個時候喬巍山已經推門進來了。

“我剛在外面打電話。”他坐到秦怡的身邊，看向我，“方圓你現在怎麼樣？”

我有想哭的衝動。

他明亮的眼睛，他濃密的眉毛，他在額前微微顫動的劉海，他彎起的長腿，他寬闊的肩膀。

喬巍山，是我啊，我是秦怡。

“誒，别哭别哭。”喬巍山趕緊拿出紙巾來，他把紙巾遞給秦怡，“快給方圓擦擦眼淚，别讓眼淚滴到傷口上。”

我的眼淚瞬間流不出來了。

“你别難過......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之後也隻會向好的方向發展了，挺過最難的時候就好了。”喬巍山非常同情地看著秦怡幫我擦眼淚，“而且我、怡怡、還有别的同學都會儘力幫助你的。”

幾分鐘後，我勉強平靜下來了情緒：“給我講講......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