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個月後,傑仍然不和我們對視,同齡的孩子已經會說簡單的句子了,傑至今不會叫爸爸媽媽。
我和夢君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傑的不正常之處,我們都不想再承受更多的壞訊息。
然而壞訊息還是來了,在傑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之後,我和夢君不得不把他送到了醫院。
漫長的檢查後,醫生說了一個單詞,我和夢君誰都沒有聽懂。
夢君睜大眼睛望著醫生,我的英語不好,因此隻能同樣瞪大眼睛望著夢君。
醫生用簡單的詞語解釋了一遍。
夢君望向我,我望向傑,傑滿臉冷漠,誰也不望。
“林萬。”夢君顫抖著說,“他的意思好像是......”
“傑是個傻子。”
12
兩個小時後,我們漸漸搞清楚了一件事,傑的病並不叫傻子,一個新鮮的名詞,叫做自閉症。
我們又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纏住醫生,反反覆覆地詢問,然後又上網搜尋。
最後我們心如死灰地接受了一個現實——在迄今為止的這個世界,這個病治不好。
夢君一個人在臥室呆了一夜,我抱著傑坐在外面,我需要緊緊鉗住傑的手,才能防止他持續地把手往嘴裡塞。
一夜之後,傑終於睡了,我把他放到床上,關上門。
狹小的客廳裡我和秦夢君相對而坐,我面色平靜,心裡知道有什麼命運中重要的節點即將來臨。
沉默良久後,夢君低聲開了口:“對不起。”
我沉默,然後輕聲道:“是我對不起。”
夢君搖了搖頭,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淚了。
“林萬我愛你。”她看著我的眼睛,輕聲說,“但是這一生的緣分可能就隻到這裡為止了。”
我看著她,已經隱隱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坦白地說,這裡的生活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下去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一個月後我或許就會拉開窗戶跳下去。”
“而更重要的是,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好處,以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我們不可能負擔得起傑之後的生活和治療。”
“所以......我回去,換我母親的經濟援助——林萬,要辛苦你拿著那筆錢帶傑繼續治療。”眼淚到底還是從夢君的眼睛裡流了下來。
我輕聲說:“祝你幸福,夢君。”
她笑了:“我這一生還有任何幸福的可能麼?”
我們都沒有說話。
一週後,夢君乘航班回國。
又一週後,我帶著傑返回。
在美國噩夢般的日子結束了,我拉著傑站在雲市的土地上,呼吸了一口我熟悉的空氣。
“傑,我們到底是回來了。”
傑暴躁地扭動著,他的手被我用繩子綁起來了,以防他產生自虐行為,這讓他愈發地暴怒,但是我沒有别的更好的辦法。
我給露露寫了一封信——“失敗了。勿念。”
露露沒有回我。
我想她那樣的女人是不需要我操心的,沒了林萬,總有下一個愛上她的男人,沒了秦夢君,總有下一個富家的乖乖女。
然而露露來看我了。
她還是很美,海藻一樣的長髮披在肩上,裙子是血紅的,唇角也是血紅的,眼神卻是雪一般冷的白色,她看著被我拴在屋子裡的傑,然後點燃了一根菸,火光忽明忽暗地照亮了她的臉,露露淡淡道:“你有什麼打算?”
我坐在一邊,低聲道:“暫時沒有。”
她盯著我的臉:“林萬,你變得有點不像你了。”
我苦笑:“我應該是什麼樣?”
“空靈,漂浮,讓人既摸不著頭腦,又叫人迷戀。”她咳嗽了一聲,把煙掐掉,“就像是一部看不懂劇情卻每個鏡頭都很美的文藝片。”
我再次苦笑。
“但是現在的你叫我很驚訝——你不要告訴我,你和秦夢君之間產生了愛情。”
“沒有愛情——但是有愛。”
她思索片刻。
“那麼問題就不大。”她笑笑,“愛情是唯一的,但愛不是,你往後遇到别的女人了,可以把愛和愛情都給她,那麼生活仍然是值得期待的,不是麼?”
她看向我:“你的愛情現在在哪?”
我低聲道:“不在你那裡了,抱歉。”
“為什麼?”
“春天過了,花就不再開了,愛情大概也有季節。”
她沉吟片刻後,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她回眸望向我。
“比喻得很好,林萬,這個比喻讓我覺得又有種熟悉你的感覺了。”
“但是你要記得,林萬——明年,春天還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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