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和露露很快就在一起了。
她在一個叫河漢無聲的會所上班兒,工作是給人按摩,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對於一個會所而言這名字太做作,明明是個該讓靈魂放空的地方,又偏偏好像要把靈魂裡那點不多的沉澱挖出來捧給别人看。
我沒有錢,露露也沒有,我後來才知道第一次為了請我喝咖啡她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導致她連公交車都沒法做,美院離市中心很遠,她最後是穿著高跟鞋走了十幾公裡回去的。
我當時聽了很感動,那個時候我年輕,一見鐘情這種老套的橋段還是能擊中我,我想露露確實是愛我,何況她這麼美。
但露露並不是一個會為我付出一切的人。我之前一直覺得世界是棵樹,我坐在樹下,一個個女孩都是樹上的果子,有的熟透了,甜得想要淌出蜜,有的還青著,有的外表青著裡面卻腐透了,但它們都在樹梢上掛著,有些我伸手就可以夠到,有些我需要搬個梯子。
我過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露露並不長在這棵樹上。
她是一朵飄在天上的雲,成千上萬的水滴在她的內部瘋狂翻湧,但是留給我看的隻是一個白白軟軟棉花糖似的外殼。她在天上亂飄,胡亂下著雨,我在沙漠上跟在後面跑,張嘴接著她落下的水。
我年輕的時候沒怎麼給女人買過東西,因為不需要買她們就已經足夠愛我。我一開始也沒給露露買過什麼,直到聖誕節的時候我們經過商場的櫥窗,她看到了門口一個小熊鑰匙扣。
她看著那個鑰匙扣,我看著她,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看到了那朵雲裡面的水滴,露露那一刻的神情很像一個小女孩。
這讓我很像走進去把那個小熊鑰匙扣摘下來給她。
但是我看到了鑰匙扣旁邊的標簽——我做不到。
“他們家每年的聖誕節都會出一款小熊鑰匙扣,每款的小熊長得其實都是一樣的,但是衣服配飾會不同。”露露說。
她一直對各個奢侈品品牌表現出非常強烈的熟悉,然而又不是那種拜金女郎狂熱追逐物質式的熟悉——我一直非常疑惑。
露露接下來說的話解決了我的疑惑。
“我十三歲之前,每年都會收集這款小熊,一共有七個麼還是八個,在我臥室的抽屜裡排成一排。”
她收回目光:“十三歲的時候我爸的公司出事了,我媽跟我說别怕,她能解決掉這件事——然後她就不見了,跟她一起不見的還有我爸公司的一個副總。”
“之後我就沒再收集過這款小熊了。”她的鼻尖在玻璃上嗬出一小團白霧,“今年這款和我十二歲的時候收集的那款好像啊,小熊的姿勢都差不多。”
說完這句話露露就拉著我的手離開了,於是她站在櫥窗邊看向那隻小熊成了我記憶裡一件很小的事。
然而當我之後遇到那些改變我一生命運的事後,回過頭我才發現,原來從那隻小熊開始,故事就已經開篇。
3
一個女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紹給别的女人?
我是被露露介紹給秦夢君的,當然秦夢君本人並不知道這一點。
在一個沒有風的清晨,露露把一張照片推到了我的面前:“你看這個女孩。”
我瞥了一眼。
“漂亮嗎?”她問我。
我沒抬眼皮,懶得回答她。
乏善可陳。
“我昨天遇到了一個阿姨,她曾經是我爸生意上的夥伴。”露露坐到我身邊,輕聲說,“她碰巧在路上看到我,問我在哪裡工作——她可憐我。”
“她請我去一家粵菜館裡吃了飯,說要幫我介紹一個更好的工作,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我問。
“沒意思的,我隻讀到初中畢業,更好的工作又能好到哪裡去?何況做慈善的生意人本質上還是生意人。”露露說。
我看著她,心裡有一點點畏懼——她隻有二十歲。二十歲的女生,聰明清醒到這個程度。
“她沒說服我,就跟我聊了聊天,她離了婚,有個女兒和我一般大,隨她姓秦,名字叫夢君。”
我不感興趣地聽著,然而露露把臉轉向了我:“阿姨跟我說,夢君是個熱愛藝術的狂熱分子。”
“林萬。”露露說,“你是天生的藝術家,不是麼?”
4
很多人說過我是天生的藝術家,招我進美院旁聽的女教授這麼說過,我的女同學這麼說,露露也這麼說。
我也一直覺得我的確有那麼些天生的靈感。
然而後來我意識到,上天何其公平,這些靈感都是有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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