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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根鬚早已生長到了他的皮肉裡,甚至都成為了他血管的一部分,他用力掙脫開它們,每一次根鬚的斷裂,都會噴出大量鮮血,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楚,當所有根鬚斷裂之後,他終於恢複了自由,但臉色變得更白了,虛弱到幾乎無法站立。
他又開始咳血了,邊咳,嘴裡邊吐出沾滿血的碎竹竿,我曾用這些竹竿,將他像烤魚那樣串了起來,現在竹竿們融入到了他的身體中,他不得不用牙齒將它們咬碎,再一點點吐出來。
悲從喜吐著血站了起來,他還是之前的他,身上沒留下絲毫傷口,可他身上已經沒什麼人味了。
我這一生見過許多修行人,漸漸地我發現,這些人的道行越高,身上的人性也就越少,所有人都在朝著非人的路徑進化。
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我直勾勾盯著全身佈滿粘稠樹漿,虛弱無比的悲從喜,突然問他:
“這是?厭勝術中的枯木逢春?”
枯木逢春,是一種由魯班獨創的,能讓死者複活的古代禁術,我以為此術隻是一個虛無的傳說,沒想到它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在木匠將死的那一刻,會將一顆微小的種子扔到地上,種子會釋放出一種吸力,趕在敵人之前,提前吸走死者餘留的生機,並隱蔽死者的魂魄,同時吸收死者散落在土壤中的鮮血,直至成長成一顆樹,到那時,死者會從樹乾中剝繭而出。
難怪,我剛才殺死悲從喜後,卻一直沒有等到他的魂兒出現,我還用勾魂索勾過他的屍身,勾出來的卻隻是一團空氣。
悲從喜點了點頭,用力擦著嘴角的血:“好眼力。”
我皺了皺眉,又道:“我聽聞,枯木逢春隻能使用一次,而且這種複活隻是暫時的,即使我不殺你,三天之後,你也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悲從喜撕下一段樹皮,裹住下體:“公輸門裡,有人能用枯木逢春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複活,但我不行,我隻能多為自己爭取三天的生機。”
我一臉不屑地冷笑:“一個將死之人,複活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穿上樹皮裙子後,悲從喜背靠在血樹上,虛弱地大口喘息:“我承認,是我小瞧了你,你通過兩種截然不同的幻境,將我的本體和豎棺投放至兩個世界,這個手段非常巧妙。”
他血紅色的眸子不甘地看向我:“你運氣好,你不過是提前得到了趕屍匠的提醒,如果沒有那兩個惡臭的,碎嘴的傢夥提醒,死的人會是你!”
他又開始咳血了,他告訴我,他的一生都在和木頭打交道,他是一名偉大的藝術家,可他難免地吸入了太多木粉,早在很多年前,他的肺就已經被毀了。
他吐出的每一口黑血裡,都摻雜了細微的木粉。
在展開第二輪鬥法前,悲從喜認真地懇求我,如果最後贏的人是我,他希望我能將他體面地埋葬。
每一個藝術家,都值得體面地死去。
我說不:“但我會讓你死出藝術的美感,勾走你的魂兒當陰燈的燃料,最後再將你的死相,第二次上傳到群裡。”
“我衷心地希望到那時,我可愛的群成員們還能笑的出來。”
悲從喜背靠著血樹,坐倒在地,悲切地仰頭唱了起來: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君不見,燒金煉石古帝王,鬼火熒熒白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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