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一視,居然是李誼。
她迅速搜尋回想,近日並未與他把柄,他來作甚。
她嚥了嚥唾沫,慢吞吞地挪近,叫了聲,“殿下。”
“回來了?”李誼聽見她的聲音回身,肩上的狐裘還落了些雪,“這幾日過得可還順心?本王觀你氣色都光彩不少。”
“多謝殿下,托殿下的福。”
“那便好,這幾日辛苦你。”
房舍外的火把映得他容貌煥然,似比之前柔和許多。他不再多言,但也並無離開的打算。
她小心詢道,“殿下還有吩咐?”
天空適時下起紛繁小雪。
李誼仰頭望了眼墨色夜空,碎瓊宛如星子,“不請我進去坐嗎?”
她這才發覺自己怠慢,朝舍內伸手推門,“殿下恕罪,請。”
城守營乃奉天城的駐軍,在南門內的永樂坊建有公廨,兵士不必跟北校場一般臨時搭棚歇息,裡頭炭火熏籠齊備,暖和不少。
武飲冰擦淨桌椅侍候李誼坐下,忙去添熏籠裡的炭火。
李誼望著她謙卑的背影,默默拉下領口狐裘的繫繩,“這房捨本是撥給段亦的,最後給你拿了去,他還跟我抱怨了幾日。”
她背對著李誼從炭筐裡一塊一塊撿炭,嘴上仍不忘禮數笑道,“小的受之有愧,改日必定親自向段將軍討罪。”
炭核一股腦倒進去,騰起煙塵。
她伸手在眼前揮揮,複拿火棍撥了撥,煙塵散開,方才注意到胡榻上露出的狐裘一角,不經意嚥了口唾沫。
抬眸,李誼也佇視著她,身上的裘袍已不見。
他難得未著甲冑,當下隻穿一身霽青色圓領窄袖衫,蹀躞束腰,其上墜著白玉禁步,眉眼仍淩冽銳意,但氣質溫和多了。
蹀躞勾勒出腰身精勁,她耳根有些熱,一時眼神不知往哪瞟。
他垂眼瞅了自己的衣襟領口,忽然一笑,隨意飲了一口清水,“怎麼,這身衣衫武仵作有何指教?”
她心裡打鼓,“殿下言重了,小的隻是覺得……殿下衣衫單薄,這大半夜風吹得緊,房舍簡陋用不上好炭,不如去您大帳,那裡人多……”
“本王覺得此處甚好,適合商談要事。”
“那殿下究竟有何要事?”
李誼站起身來,頎長身形擋住桌上的燈燭朝她踱近,神色也隨著室光為之一黯,“現下本王這有個償還救命之恩的機會,你要不要還?”
她想起公主入城那日,下意識揪住胸前衣襟,後撤一步,“殿下,這……這不好吧。”
“不好麼?本王覺得合適得很。”
她駭得身子發軟,扶住胡榻,“能不能,想個别的法子還?”
李誼作思考狀,片刻道,“眼下還真想不出,還有何人較你更合適。”
她萬念俱灰。
李誼從旁忍笑,任她顧自神遊天外,半晌才道,“你腦子裡成天都裝什麼?本王又不吃你。”
她陡然一醒過來被耍,大為光火。
“本王一言未儘,你急著胡思亂想什麼。”他回到桌旁坐下,端起杯盞,怡然自得道,“本王是說,這營內恐怕沒有比你更適合掘坑之人。”
她清清嗓子收拾起尷尬,冷靜想,自己確是熟練,“隻是不知殿下挖這地道何用?”
“你可知安史之亂時,我太原城是如何守住的?”
武飲冰曾聽說書人講過,那是名將李光弼對付史思明用的法子,直接挖地道至對方大營下方,致使地基鬆動。隻要史軍一有動作,營地便霍然崩塌,將所有人埋在裡頭,從而堅守太原月餘。
而眼下奉天城也是這般境遇。
“五萬禁軍被圍長安未能撤出,再加上路上的折損,目前我軍在籍的禁軍僅六萬。朱泚十二萬大軍不日便要兵臨城下,而城內是我大唐根基,此城必須要守。”
李誼眉宇間透露出極致的冷靜。
“禁軍常年怠懶輕敵,如今早如一盤散沙,戰力甚微。目前能做的便是拖。”
拖到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和行營節度使李晟援軍到來,皇室便有救,若拖不到……
“殿下的意思是,我們要奇襲敵後?”
“是,也不全是。”李誼轉盞,道,“陸九雖死,但詭殺一案倒給本王些許靈感。其一,利用地道出城,派人潛入敵軍製造恐慌,值得一試。死人不在多,令他們找不到原因即可。”
夜潛隱襲,此為疑兵之計。
“那殿下預備如何做?”
“牢裡不就有現成的?”
李誼從容道。
“我已命王昶去詢懷民,若在針頭塗上秋水仙汁,於敵軍沉眠時分刺入,次日便可發作。其餘算好用量和時間,緩慢發作即可,越是頻繁零散,無規律可循,越能引起軍中異變。”
李誼之狡猾,武飲冰見識過。如此不擇手段要是在正面戰場上相逢,還不知怎生屍山血海。
她頸後生涼,輕悄地問,“那小的能做什麼?”
“其二,如果你來乾,地道掘進一丈大約需要多久?”
“看土質。奉天城門內外的話,一日,但遇上頑石十天半月也說不準。”
李誼手指輕釦桌面,“本王需要你按需求,隨時調整地道出口的位置,助我軍逢兵便擒,逢馬便斬,若敵軍就地修築攻勢,你務必使其坑陷,做得到麼?”
原來他動著這個腦筋。
敵人找不到兵卒突然失蹤的緣故,軍心浮動,哪有心思苦戰。
“然此計李光弼將軍已然用過,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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