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母妃已將婚事定下,此事再無商量餘地。”
李誼仗著眼下用人之際,口舌毫不留情面,“那父皇不如直接將兒臣綁了,否則兒臣定不會從。”
“混賬東西……”李適被氣得發抖,“公主生性溫良,你究竟為何如此牴觸她?”
李誼反口便駁,“兒臣牴觸的是公主嗎?回紇和吐蕃皆是西域異族,王權不穩,親族相弑王位更迭頻繁,換一個首領對我大唐便換一副面孔。在他們眼裡一個公主算什麼?兒臣厭惡的不是女人,是異族本身。”
李適震怒,喝斥得胸腔都在震動,“那你為成日與一胡兒廝混?”
竇文場見勢不好,領一眾內侍宮人當階跪下,“陛下息怒,大怒於龍體有損啊。”
李誼眼眸倏抬。
“外頭的閒話都傳成什麼樣了?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適怒喘得不接下氣。
“我大唐皇子竟染南風,傳出去教世人笑話!你若不與回紇公主完婚,朕便賜死那胡兒,來人!”
“慢!”
“想清楚了?”
李適以為他服軟,可李誼壓根不吃硬。
他冷道,“父皇可知如今奉天何以如此堅不可摧?”
“為何啊?”
“因為是她及時查清軍中詭死者的死因,阻止謠言動搖軍心,也是她挖通城中通向城外的地道,我軍才能出其不意迫其退敵。”
“是他?”李適這才憶起那日他與太子於府署正堂對質時,那個撲在他身邊的小仵作,那日那個小仵作始終匍匐未曾起身,不想竟是個胡人。
“是。”李誼目不斜視道,“此人兒臣尚有大用,不能殺。”
李適猶豫再三,憤然撣袖,“隨你罷。”片刻後眉峰又一次擰緊。
“毗伽可汗距奉天亦僅剩兩日路程,待與二李會合,大舉收複長安,指日可待。
待回到長安,你必須聽從朕的安排,不然朕不敢保那個小仵作性命。”
“父皇隨意。”李誼儼然並無在意,“若無旁的旨意,兒臣告退。”
李誼躬身後退兩步,轉身便走。身後傳來李適悶鐘似的聲音,“把刀攜上。”而李誼聞言僅略頓一步,隨後頭也不回,大步離開濯清園。
那柄彎刀最終還是出現在李誼案上。
李謙忙裡偷閒,跑來李誼帳內耍懶閒坐,拾起案上的刀,拔出來裡裡外外瞧,“咦?父皇賞你的?”
李誼沒打算道清緣由,隻道,“竇監送來的。”
他見李謙抽刀假想比劃,把玩得愛不釋手,“你既喜歡,那便送你。”
“真的?”李謙狂喜,“這麼好的刀,你就捨得白送我?”
他專注研究呈報,沒有抬頭,“我的東西你拿去的還少麼。”
李謙想了一想,“也對。”
“城門情況如何?”
“一切如常。對了,西北門處的危牆我已讓他們拆了重修,馬上就能完工。”
李誼摩挲了一下紙頁。燭台上油燈即將燃儘,渙散的光暈像極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方才想起好幾日沒見到她了,不覺喃喃出聲,“武飲冰現下在做什麼?”
“在南門趕工呢,”李謙憨然眨了眨眼,穎悟道,“要我找來?”
“不必。”李誼製止了他,收斂心神,不耐煩道,“去忙你的,莫要在我這磨洋工。”
屁股還沒坐熱又被人攆走,李謙掀門,不滿地朝帳內叱了一聲。
李誼給他派的是督進城防工事的活。役人們沒日沒夜乾了好幾日,總算看到完工的曙光,已回去歇息,隻有少數人留下收尾。而守城的士兵則一刻不敢放鬆,個個眼神炯亮。
收尾的人裡,他眼尖發現了武飲冰。
“忙了好些天,不回去休息?”
武飲冰見李謙行來,忙撂下鋤頭,抱手一恭,“參見七殿下。”
“免禮免禮。”李謙性格直爽,不似李誼那般拘肅,“武仵作這般鞠躬儘瘁,我二哥知道了肯定高興,他方才還跟我提起你。”
“哪裡,七殿下不也沒歇息麼,我怎好意思偷懶。”她反應一遭,“提我什麼?”
他笑道,“問你在做什麼。”
“我?”她盯著面前的水渠,渾然不覺李謙打趣的意味,“按照殿下的吩咐,這水渠馬上就要修好了。”
官府征用了城中所有的窯口,用地道掘出來的土燒製磚石,將引泉的溝渠加固,以免沖毀城中道路,而南城一段僅剩最後幾步便能交工。
“甚好甚好。”李謙頻頻點頭,“那前些日被捉回來的那幾個鼓手和叫陣之人呢?”
“一個沒殺,都奉命捆起來丟進縣獄了,讓他們先在裡頭待幾日。”
這些俘虜都是被地道內伏兵偷襲才被捉住,李謙忽然沒由來地好奇,“在這地道中穿行是個什麼感覺?”
武飲冰好笑,他們人上人居然會對這感興趣,“殿下想試試?”
李謙大為搖頭,“這挖得跟耗子洞似的,也就你這女……胡郎身子軟,在裡頭像條滑鱔。”差點說漏,好在周圍人不多。
武飲冰撓頭一笑。
李謙望那黑洞洞的坑口,奇道,“你是怎麼想到用澆水凝冰加固地道的法子的?”
李謙本就知曉她的底細,她也不避諱,“小的家裡原本就是做這個的,澆水製冰那都是小意思。”
他恍悟,指點道,“你還挺機靈,怪不得讓二哥看上。”
她順杆爬,“都是二位殿下抬舉。”
此時月上中天,一輪勾月狀如滿弓倒映在水渠中,武飲冰望著月光下粼粼的水面,心情莫名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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