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無法否認的是,她心裡很慌很亂,作為那隻意外闖入這個時空煽動翅膀的小蝴蝶,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產生連鎖反應,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他人的人生軌跡,譬如包子娘,譬如黎芳……
譬如顧錚。
按照前世走向,他這會兒已經回到部隊做文職工作,小郎山也沒有發生山火。
“小池同誌!你去哪兒,那邊火太大了……”
羅隊長在身後焦急大喊。
池皎皎沒有回答,按照他所描述的顧錚最後消失的方向,快步朝山上去。
她當然知道那裡是火情中心,危險異常,可不想法子撲滅攔路的火,她沒法進去找人。
可這麼大的山火,光靠人力用拍子鐵鍬滅要滅到猴年馬月去?
空間裡有水,但這麼多人看著她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到時候山火滅了,她卻要被當成怪物抓起來。
必須得找到一處水源,哪怕隻是一個小水塘,她也有法子讓水流源源不斷。
人影混亂,池皎皎抓了一個老鄉,“大爺,你是附近村子的人嗎,知不知道山上哪裡有水源?”
大爺一鐵鍬拍滅腳邊的火,又鏟了一鏟子土蓋在上面,喉嚨都被嗆啞了。
“那上邊有個水塘,可山裡快倆月沒落雨,水塘都乾了!沒水啊!沒水了啊!”
大爺嘶啞的聲音裡滿是絕望。
他是山腳下的村民,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兒媳婦改嫁,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孫子和他相依為命,地裡那點工分根本不夠爺孫四張嘴吃的,就靠進山采藥換點錢維持生計。
可這一場火燒下來,燒沒的不隻那些珍貴的中草藥,還有他和孫子們的活路啊!
“求求老天爺,下點雨吧!再燒下去小郎山就毀了啊!”
大爺哀聲乞求,提著鐵鍬繼續滅火,可能是體力不支身形突然一晃,旁邊就是熊熊燃燒的火樹。
“大爺小心!”
池皎皎眼疾手快地將人拉開。
自己頭頂上方卻突然響起“哢嚓”一聲,樹枝經不住燃燒發生斷裂,帶著火直直往下砸了過來,猝不及防。
電光火石間,肩膀被一隻寬大的手掌牢牢握住,猛然往後帶。
池皎皎背對著撞入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熟悉感鋪天蓋地的湧上來。
還未開口,就聽見背後之人壓抑的低吼,“池皎皎,你救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顧錚回想起剛才驚險一幕,差點被嚇出心梗,比自己被困在火海中還要焦急百倍。
他攔腰抱起池皎皎,大步將她帶到旁邊沒有火的空地上,“有沒有受傷?”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周主任和羅隊長都說你出事了……”
池皎皎被煙塵熏紅了眼,定定注視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幾天不見,他瘦了一圈,鬍子拉碴,看起來更加凶悍冷峻了。
顧錚眉頭擰起,手指在褲腿上使勁蹭了蹭,抬起來不甚熟練地去抹池皎皎的眼角。
“你男人命硬,輕易死不了,哭什麼?”
“誰哭了?這是煙燻的。”
曆經生死後重逢的粉紅泡泡,被這一句不解風情的發言戳了個稀碎。
顧錚瞥了眼小媳婦被他抹成花貓的臉頰,尷尬地收回手。
不是擦過了嗎,他的手咋還這麼臟?
“我……”
“我……”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顧錚道。
“既然你平安回來了我就放心了,大爺說那邊有個水塘,我要過去看看。”
池皎皎語速很快,指了個方向。
這會兒不是敘舊聊天的時候,他們都有更重要的事做。
看到水塘所在方向的火已經撲滅,顧錚頷首,“注意安全,我要帶人去和當地駐軍彙合,在火頭前面挖一條防火道出來。”
防火道也就是隔離帶,根據地形、風向、火勢來選擇,是救援大型山火中的最後一道防線,開通後必須派員輪流巡守,嚴防火苗越界,不然就是功虧一簣。
火情就是命令。
小兩口深深看了一眼對方,沒有多言,轉身各自奔赴他們的戰場。
池皎皎按照大爺說的方向找到了那口水塘,裡面的水已經被舀乾,是以這會兒周圍沒有人在。
水塘上連山間泉眼,下接溝渠,地形非常合適。
池皎皎用鐵鍬在泉眼附近挖了幾鍬做樣子,然後將空間裡的水嘩啦啦往外放,有泉眼做媒介,這水就像是突然從大山裡湧出來的,就算有人來看也看不出端倪。
沒一會兒,水塘就被填滿,洶湧的水龍順著溝渠一路蜿蜒而下。
“有水了!”
“快來提水滅火!”
池皎皎站在泉眼附近,衝還在林子裡撲火的人大喊。
在她的組織下,近百人在水塘和林子中間排起長長的隊伍,中間空開一兩米的距離,裝滿水的木桶、木盆接連不斷地運送至著火點。
眾人急於救火,根本沒工夫細想為什麼乾涸的泉眼會突然湧出這麼多水,隻歡呼慶幸是老天爺開眼給他們送水來了。
有了水源,救火的效率大大提升。
從白天到黑夜,十幾個小時的奮戰,小郎山北坡的餘火在眾人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撲滅了。
“同誌們!今天我們撲救山火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大夥兒先歇會兒,繼續看守小郎山北坡,防止死灰複燃,等這邊火徹底滅了,我們再支援……”
周洵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大喊:“不好啦!那邊又著起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小郎山北坡漆黑的半山腰,幾處小火苗閃著紅紅的火光,又呼呼地著了起來。
大夥兒沒有猶豫,抄起鐵鍬和滅火拍子,呼啦一下子衝了過去,向二次燃燒的火點跑去。
又經過一輪奮戰,北坡新出現的火點被撲滅。
東面火頭處,突然響起了雄壯嘹亮的軍歌聲——
軍隊和老百姓,
咱們是一家人,
哎咳咱們是一家人。
打敵人保家鄉,
咱們要一條心哪……
池皎皎累得癱坐地上,循著歌聲朝上一望,剛進山時看到的熊熊燃燒的火頭弱下去了!
她心裡明白,定是顧錚他們打的防火道起了作用。
原來,顧錚觀察風向和地形後找到了一個天然擋風的屏障,並在屏障附近打了一條防火道,風颳到那裡自然而然地停下來,再加上眾人數小時的合力撲打,火頭才慢慢地隨之減弱。
儘管幾個小隊接連都有好訊息傳來,可距離完全撲滅山火,眾人也隻前進了六成,還有幾個著火點仍在肆虐。
這就是現實,像這樣的山火誰也救不了,人隻能儘全力,剩下的便交給天意。
短暫歇息過後,池皎皎站了起來,打算去其他幾個著火點幫忙,她抬頭看向漆黑夜空。
忽然,“啪嗒!”
一滴雨正中她的眉心。
“雨、下雨啦!”
“謝天謝地,終於下雨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來,北坡山林間頓時響起歡呼呐喊,然後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雨。
歡呼和雨聲的掩蓋下,無人聽到,顧錚所在的東面山坡響起了一聲槍響。
……
池皎皎跟著北坡救火的小隊來到山腳下倉庫歇息,可直到烤乾衣物,喝了兩碗紅糖薑水,也沒見到顧錚人。
不對勁。
顧錚知道她在,火滅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找過來。
見周洵穿著蓑衣進來,她連忙上前問道:“東面山坡的人還沒下來嗎?”
明明山火都滅了,她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剛剛得知訊息,救火的人裡混進去一個敵特,他衝著老顧開了一槍,具體情況咋樣我也沒問到,人已經送往縣醫院……”
周洵歎氣,他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弟妹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兩人駕車匆匆趕到縣醫院。
下車後,池皎皎直奔護士台,問小郎山送來的傷員在哪裡。
醫院裡人來人往,鬧鬨哄的,護士頭也沒抬,隨手指了個方向,“左拐,五號手術室。”
聽到手術室三個字,池皎皎心口一緊。
到底得多重的傷,才需要進手術室搶救?她給他備的藥丸沒用嗎?
“皎皎……”
隔著一大截走廊的距離,男人的嗓音混雜在細碎的說話聲中,並不明顯。
可池皎皎就是聽到了,如同心電感應般地回頭,循聲望去。
高大的男人,衣服上滿是汙漬,直身筆挺地站在一堆白大褂中間。
沒有鮮血淋漓,沒有缺胳膊少腿,除了疲憊邋遢,看起來好好的。
原來是虛驚一場。
池皎皎重重鬆了口氣。
看見小媳婦滿臉擔憂地跑過來,顧錚心軟成了一灘水,想也沒想地張開雙臂,讓她紮紮實實撞進自己的懷裡。
“顧營長,一天兩回,我心臟病都快被你嚇出來了。”
“抱歉,急著送其他傷員過來,沒來得及和你說……”
被人關心惦念,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這會,顧錚卻覺得虧欠。
作為軍人,出任務上戰場難以避免,受傷更是家常便飯,這次僥倖躲開了子彈,下次不一定能有這麼幸運。
若是哪一天他犧牲了,就沒法再在小媳婦身邊守著護著。
以小媳婦的性子,會傷心,可傷心完了,會不會再找一個愛她的男人……
念頭戛然而止。
顧錚胸中妒火翻湧。
他將池皎皎緊緊箍在懷中,恨不得摁進自己的血肉。
絕對不可以,小媳婦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那個念頭不過冒起來一點點,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樣疼,嫉妒得發瘋。
回到病房。
顧錚心頭翻湧著莫名的醋意,他捧起池皎皎的臉,湊過去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額頭相貼。
空氣在鼻尖變得熾熱。
男人剋製隱忍,池皎皎卻不滿足於淺嘗輒止,她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時隔半個多月,她又嚐到了專屬於顧錚的味道。
滾燙的,霸道的。
還有他不曾表達的沉默愛意。
“吱呀”一聲,病房門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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